確如記憶中一般,這一年的冬日會有一場滔天禍事降臨在大唐的國土上。
崔昫隻當粟特商人說了什麼,叫她靈醒,“依照隴右傳來的消息,安祿山確實有反叛之徑。”
奈何聖人偏信,不肯防備,便是楊國忠出麵諫言,都吃了掛落。
趙玲瓏沉思片刻,憶起這幾日楊啟年時常告假歸家的舉動,福至心靈,“楊大人莫不是已經開始著手留後路了。”
楊家在劍南根基不淺,再加上這些年聖恩隆重,聲望亦或是財富早已超乎人想像,若是真有大難,必然會擇蜀中一避。
畢竟就連太白都將‘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賦詩,傳於民間。
崔昫安慰道:“便是真要避入蜀中,戰火也不會燒到渝州城。”
這倒是實話。
崔昫這樣講乃是因為他父親節度使大人軍政大權在手,把控蜀中全境,攘外、安內早已胸有成竹。
趙玲瓏知曉戰火不會波及渝州,乃是有上一世的記憶。
上一世,猶記得潼關失守後,聖上攜貴妃倉皇出逃,一路西行,過寶雞,後南下入南都——成都。
不過崔昫說得對,天高皇帝遠,那些權貴紛爭離她們遠的很。
這樣一想,確實杞人憂天。
四境安,則萬民安。
這一場兵亂雖對劍南影響甚小,可作看客,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趙玲瓏叮囑崔昫,“崔大人如今身居節度使的官位,所見所聞必然不俗,若是真有什麼變故,我也好應對。”
崔昫點頭應下。
這一樁事便放在一邊,日子還是照著往日的情況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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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梭,轉眼便是成婚吉日。
這一次依舊是從錦繡閣出閣。
金秋送爽的時節,坐在榻上,隔著窗紗,正好能看到廊下院中金黃燦爛的杉樹葉,秋風一卷,發出颯颯聲響。
趙母慈愛地看著已經上好妝的女兒,見有侍女端了極圓潤新鮮的蘋果上來,起身接過,“這是呼雲山上新結出的甜果,你抱在懷裏,到了西苑再叫杏仁好生收著。”
蘋果,平平安安,甜甜蜜蜜,盼著新婚夫妻日後能蜜裏調油,萬事順遂。
趙玲瓏放下充饑的點心,擦淨手,依言,乖巧地接過果子。
一陣清甜味道頓時撲鼻而來,“這果子去歲還是小個頭,酸唧唧的,金秋便已經長成如斯,呼雲山鎮的農人費了不少功夫吧。”
杏仁笑嘻嘻道:“女郎當年收留了那多流民,這些人沒辜負您的苦心,自食其力,有農人侍弄果蔬有經驗,打聽到您成婚吉時便下功夫培植,說是要給添添喜氣。”
這不,一大早趕了山路,將枝椏上最紅最甜最好看的一批送到了府上。
她不由點點頭,那時的舉動不過是心善,有如今的善果她心裏也開心。
這是她重生而來後,點點滴滴歡喜中的一個,細細算來,才兩年過,她心境見長,不像上一世渾身戾氣,倒像是佛家一知恩客一般。
正這麼想著,自外跑來一小廝,麵上喜氣加敬意,回稟道:“夫人,女郎,管家著小人傳話,說是九峰山法源寺的智敞長老派小沙彌送喜,抱了好大一尊玉觀音做禮呢。”
觀音送子,又是名寺相贈,這可真真是好意頭。
一向崇信佛教的胡媽媽早就站不住,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有勞菩薩,邁步出去相應。
佛家講究緣,由她出去招待,正是合適。
菩薩素日聽慣了胡媽媽的拜聲,沒準已經混了臉熟呢。
趙母笑意盈盈,見女兒還探著脖子時不時瞄一眼簿子,不安分地很,輕輕拍她一下,“大喜的日子,生意上的事情便擱置一會兒吧。”
被抓了正著,趙玲瓏吐吐舌頭,扭正身子。
椒種前幾日剛下架,製椒油和椒醬的工坊便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
新工坊上上下下繁雜事情多,很多又要由她定奪,楊啟年受了長安宗族召喚,離去已經一月,手中的事情也是自己在管,難免忙碌些。
她長噓一口氣,這還是崔昫已經派了得力人手相助,要是全由趙家人收整,她哪裏有功夫成婚。
送嫁的喜娘知道這一家不同於別家,是女兒掌家,手頭上的生意越做越大,自早上來接應,前後有好幾波人進來請命。
真應了方才一妮子的戲言——女郎這是忙裏偷閑,順便成了個親事。
城裏閑話不少,以前說得都是趙家攀附崔家,趙家女郎如何如何外向,厚臉皮,如今風向一轉,十個裏有九個半都說是門當戶對,男大當婚。
真是活了大半輩子了,頭一次逢親事,傳出去淨是男方占了便宜。
不過,也是那崔家二爺心急,聽說早前當著渝州大小官員麵,曾有言要做趙家的入贅女婿呢。
她心裏想著事情,吉祥話也不吝嗇,最後一點朱紅色鴉忽嵌在頭麵上,外間也隱隱傳來小廝新郎已到哪裏哪裏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