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腳下一百八十邁,拐彎直衝進三樓某間病房,剛推開門就看見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鬱臣,右腿打著厚重石膏,雙手扶著牆壁在走路,而他的窗邊,有拐杖,還有輪椅。
但他偏偏要用走的。
短短幾米路程,興許是疼得厲害,鬱臣額角冒汗,但臉上仍一片冰冷,唇上毫無血色。
他已經要走到病房門口了。
陸啟忙衝過去扶住他,重往病床邊帶,滿肚子氣:“你沒事下床幹什麼?!”
鬱臣被扶到輪椅上,直勾勾的目光盯著陸啟,從始至終沒有移開過,坐下後視線更甚。
“去哪兒了?”他質問。
陸啟沒好氣道:“不是說了去廁所了嗎!”
“這裏就有洗手間。”鬱臣不依不饒。
單獨病房配備都挺齊全。
陸啟說道:“我就想去外麵的公共廁所。”
鬱臣抿唇,又問:“去過洗手間後呢,你又去哪兒了?”
陸啟煩:“我還在廁所。”
“你平常上洗手間最多不會超過八分鍾,怎麼這次去了十五分鍾,”鬱臣認真到可怕,“剩下七分鍾三十三秒呢?”
陸啟感到震撼:“???”
他指著鬱臣:“你他媽再犯病,信不信我現在就走!你看我管不管你!”
鬱臣便不說話了,隻有嘴邊掛著無聲冷笑。
要不是不能毆打病人,陸啟真想一拳捶死他算了,還不能拋下他不管,不然這個傻br逼真的會尋死覓活。
真的不理解,他才19歲,怎麼就造了這麼大的孽。
矮桌上的水杯、保溫盒,手機、充電線,洗手間的一係列洗漱用具,全被陸啟一股腦兒收進印有醫院標識的袋子裏,再猛地丟到鬱臣懷中,最後他推起輪椅就跑。
鬱臣下意識地抱緊東西,一起被帶走,語氣好了不少:“去哪兒?”
陸啟風風火火:“
() 轉院。”
*
今天隻有一次就算了,得到它還那麼難。
意外得知陸啟目前跟陸賀衝在同一個醫院,防止陸賀衝真的牽絆住陸啟不讓他走,德國號碼打進來時,陸霽行沒有拒接。
“我去接個電話。”
他對方燃知說。
臥室的聖地不能被陸賀衝汙染,得到小愛人的點頭,陸霽行便出去了。
聽腳步應該是又去了書房。
手機鈴聲的震動很快停止喧鬧,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
下午四點了,仍是陰沉而沒有陽光的一天暗沉得極快,天馬上要黑。
可以準備晚飯了。
方燃知想用砂鍋燉排骨,耗時需要兩小時左右,期間還想再做盤甜點。
上次買的材料還有剩。
甜點是很神奇的東西,味蕾得到滿足,心情都會好起來。
方燃知不想讓先生因為陸賀衝感到不虞。
弄好這些,排骨燉著、甜點烤著,用這個時間再隨便炒幾個菜,等到能吃飯,時間怎麼也得六七點了,剛剛好。
方燃知輕盈地下樓,打開冰箱看今晚吃什麼,確定完便忙碌起來。
出了書房是過道,離樓梯口有段距離,不過前行幾步,便能通過齊腰的柵欄扶手看到一樓客廳的光景。
聽到臥室房門開關,陸霽行知道方燃知下了樓,悄無聲息地站在柵欄扶手旁的牆壁後麵,不光明正大地觀察方燃知。
電話裏的老年音永遠學不會討喜,陸賀衝譏誚地說道:“霽行,你真覺得,他會跟你在一起一輩子嗎?”
冰箱二層有芹菜,好像是前天晚上一起去超市買的,葉子不如剛買時新鮮了,但仍有光澤。
陸賀衝平緩道:“至夏——你媽當初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她說她有了小風,有了你,不會再離開,可是結果呢?”
她死了。
眼睛深處的方燃知的身影突然被帶離紫荊,變成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
她抱住七歲的陸霽行,由於跪在堅硬的地板上,膝蓋仿佛被磨破了,有血跡。
“......小行,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別出聲,好嗎?”
黑眸輕眨,血跡湮滅,紫荊的客廳亮如白晝,方燃知把打蛋器洗幹淨,熟練地操作。
“霽行,”從頭到腳的獨角戲,陸賀衝唱得也很開心,他知道陸霽行在聽,“你不正常,而正常人是受不了瘋子的......你們還沒有孩子作為牽絆,總有一天他會厭惡你。”
說這些,是因為陸賀衝真心地為陸霽行著想嗎?
希望他好嗎?
並不是。
他隻是在年老之時,想要發回“善心”,不想看他剩下的這個唯一的兒子生活順遂。
陸賀衝:“你是一個把你媽都能給殺掉的瘋子。”
陸霽行嘴角哂了下。
“陸老——”中年司機匆匆忙忙地走回病房,“
小少爺不在醫院了。”
常年冷臉皺眉,讓陸賀衝的眉心有道深刻的褶皺,他嫌惡地問道:“知道去哪兒了嗎?”
中年司機支吾:“我找人問了,說是......十分鍾前轉院了。”
聽到自己想聽的,就沒必要再繼續聊下去。
方才接電話時,陸賀衝正好在罵他的司機是廢物,連個人都帶不回來,隨後又吩咐讓他重新出去找陸啟。
為了聽結果,也為了聽陸賀衝會再說些什麼廢話,陸霽行好脾氣地沒掛斷。
如今看陸啟跑成功了,他才輕笑:“陸賀衝。”
“你在喊誰呢?!”陸賀衝怒聲道。
樓下半開放的廚房中,方燃知在專心致誌地往捏好可愛形狀的麵團上撒糖霜,陸霽行癡迷地看著,對電話裏低聲說:“你千裏迢迢從德國回來,就為了讓我愛人看清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真是辛苦了。”
陸賀衝哼了聲。
“我實話告訴你,他這輩子都走不了,隻能是我的。我比你命好,他就是愛我,”陸霽行不疾不徐地說道,“所以我和我愛人的事情,不勞煩你費心。還有就是,你回不了德國了。”
陸賀衝反問:“什麼?”
“我會找人監視你,會讓你死在中國,讓你葬在這邊的隨便一個什麼地方,”陸霽行殺人誅心道,“——你永遠都再見不了我媽一麵,你們生前離心,死後也絕不會同穴。”
手機中傳出陸賀衝氣急敗壞的辱罵聲,陸霽行聽也不聽,淡然地掛了電話。
*
來到一樓客廳,方燃知剛好捏好所有甜點,把它們排列整齊地擺在精致的圓形彩陶瓷盤中。
陸霽行鬆了口氣,說:“還好,不用再讓我搓乒乓球了。”
方燃知回首,笑了:“你要是想搓,我再弄一點也行。”
陸霽行敬謝不敏,有自知之明道:“不用。我手殘。”
“先生,你去剁排骨,”排骨肉從冰箱底層拿出,上麵有晶霜,在熱水裏稍微煮過,現已經在盤中冷卻,方燃知端起甜點去烤,像個倨傲的指揮官,“要剁得不大不小,尺寸要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