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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陸霽行來了有好一會兒了。
後天春節,他過來探班,沒提前告訴方燃知。這兩天劇組戲份較重,陸霽行沒想讓方燃知分心,所以沒說。明天休息,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隨意地分享喜悅。
迎著料峭的寒風下車,進入片場,一切都很順利。韓遷山知道他要來,讓工作人員通行。對此傅文還以為他的發小兼好兄弟終於不忍再看他受苦,是來救他的,被韓遷山冷笑潑涼水勸他趕緊死心,給一棒子打死了希望。
在《行涯》劇組,陸霽行便知道小愛人工作極其認真,一旦進入拍攝狀態,外界的任何東西都無法對他造成幹擾。天生的演繹者,造就賦予他的角色靈魂。
但他確實沒想到......
《看得見》的內容橋段,竟然是紅花福利院裏的種種過往。
當初季辛茶與韓遷山對方燃知拋出橄欖枝,讓他飾演電影男主,陸霽行看過劇本。校園背景的現實向風格,揭露腐敗,反映社會情況。躺在書房的單人沙發看完劇本的方燃知情緒低鬱,悶著嗓音跟陸霽行說這部電影拍了說不定會播不了,陸霽行隻當他是心疼劇本裏的喻火,所以才會有此顧慮。
定妝照的第一張是方燃知被欺淩,扒去衣物蹲在角落。陸霽行知曉這是霸淩橋段,不懂事且叛逆期嚴重的青少年慣會使用的戲碼,三觀缺乏正確教育。道德敗壞的老師利用職權對學生進行施壓打擊,電影背景是高中,這種霸淩欺辱不正常,但非常地多見。十幾歲的孩子對此產生無法磨滅的陰影,從此帶著它被折磨一生。
如果《看得見》不那麼抨擊現實,順利播出不成問題,但季辛茶與韓遷山都不是會為這種小事退讓的人,底線原則最重要。
一旦電影上映,被無數人看見,就算它不被大眾喜歡,也會起一定的警示作用。社會中令所有家長予以信任的學校機構,與老師學生這種隻應該是師生的關係會得到關注,說不定還會得到改善。
陸霽行一直對《看得見》抱有期望,覺得它絕對能播,這次來還要和韓遷山談談投資的事。
然後他便看到電影中的老師像個會吃人的魔鬼那樣,在後麵緊追方燃知不放。方燃知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得厲害,麵上的恐懼神色不似演繹,而是真實的身體機能反饋,陸霽行心中瞬緊。
場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觀看這場戲,方燃知聲嘶力竭地掙紮,卻始終被按在桌子上,像砧板之上任人宰割的魚,沒有一個人救他。陸霽行抬腳想過去,韓遷山發現他來了,快速地衝他頷首,陸霽行隻能冷靜駐足,下顎邊的咬合肌線條緊繃。導演沒有喊卡,方燃知的戲還在繼續。
季辛茶獨自站在一處被陰影鋪就的角落,黑色口罩是她能夠讓自己藏起來的武器。方燃知的絕望在她眼睛裏無限地擴大,那道過於瘦削單薄的身體微微佝僂下去。季辛茶單手捂眼,不忍再看當下,更不願再看往昔,拳頭握得緊致,像要捏碎什麼東西。
——原來是這樣。
一切都明了了。
如若隻是單純的電影,
《看得見》不會無法播出。奈何電影以現實為材,
想要踏出血路。
電影中有個像汪春平這樣的角色,A市的副局長,利用權限行賄使髒,等攀升至局長,所做罪孽更加數不勝數。多少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曾在他身下聲竭絕望欲輕生......季笙花一樣的年紀,做模特時被譽為東方女神,時尚圈獨一無二的存在,十九歲卻因為汪春平懷孕、打胎,事業不僅一落千丈,還遭無數口舌唾罵,最終在家中自鯊結束生命。
隻是她命不該絕。
僅“汪春平”這樣一個角色在,就會讓電影無法過審。
現實向可以,真實向很難。
今日才明白方燃知拍的是什麼內容的電影,陸霽行胸口緊澀得抽痛。仍蹲在方燃知椅邊,溫柔地擦拭那些眼淚,陸霽行啞聲道:“乖乖,不哭了,沒事。”
與冬日溫度截然相反,眼淚是滾燙的,它們一滴一滴地被陸霽行渡到自己的指腹,方燃知不眨眼,疑聲:“先......先生?”
陸霽行拇指摩挲方燃知的濕潤眼尾,笑言道:“怎麼用懷疑的口氣喊我,我又不是假的。”
真實猝然觸地,方燃知趕緊抓住陸霽行的雙手確認,無盡驚喜占據心房,眼淚不掉了:“你怎麼突然來了呀?”
屁br股向左挪動給陸霽行讓出半個位置,拉他坐下。休息椅是陸霽行買的,讓方燃知帶劇組用,已經好幾年了。質量好,舒適度高,能坐著能躺下,扶手可放平,空間大。現在右邊的扶手經過調試,便有了陸霽行位置。
“想見你就來了,想你並不突然。看看你,都快哭成小花貓了,”陸霽行的手掌輕輕鬆鬆地蓋住方燃知的臉頰,粗br暴地遊移擦拭,眼淚變成了涼的,“丟人的小朋友。”
火熱的掌心蹭著臉頰嬌嫩的皮膚,有生澀的摩擦感,方燃知閉眼任揉,說:“掉珍珠有什麼丟人,你以前還讓我隨便哭。”
“還頂嘴,”陸霽行糾正地道,“我說的是在我麵前可以隨便哭珍珠,我哄你。”
好像確實是。臉上的大手離開了,方燃知睜開眼:“那......”
“我剛才在嗎?”陸霽行按住方燃知的後脖頸前傾靠近,仔細檢查他眼睛有沒有腫,隻是紅一些,沒問題,“你難過,第一個想到的人應該是我。如果你在劇組我在公司,我暫時不在你身邊,你不高興了就要主動給我打電話,跟我怎麼發泄都可以。但是別悶著,知道嗎?”
剛才那場戲結束,方燃知的狀態像陷真空,沒辦法出來,吳至明白他這是極度入戲會有的表現,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周邊沒其他人,自動形成一道給方燃知自行恢複的空間帶,此時倒是方便了和陸霽行說悄悄話。
“你都說了這樣哭......很丟人的,”方燃知嘟噥,“我不好意思告訴你。”
“不告訴我你告訴誰?”陸霽行扯住方燃知的臉,“又想反天是不是?
”
扯動力度很輕,卻像給臉做拉皮,方燃知的嘴巴被迫往旁邊歪斜咧開,口齒不清:“你又想找事兒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