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珠銀牙要緊,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殺意。

夜半,萬籟俱寂,一輪明月高懸天際。

平日裏熙攘的街道此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沉浸在甜蜜夢鄉裏,安靜的巷子裏,甚至連連犬吠都聽不見一聲。

卻有一道細長人影出現巷子裏,正是休假回家的周立,想到之前經曆的一切,直叫他生出一身冷汗。

所以事情結束後他立刻請假回家探視,推開門,正要給自己倒杯水

,雪白冷光在眼底飛快閃過,下一刻,他坐的凳子已經一劈兩半。

周立這才發現,屋子裏站著十多個黑衣蒙麵人。

刹那間,他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轉身就跑,長刀比他更快,微涼堅硬的觸感橫亙在脖頸見,幽若鬼魅的聲音驟然響起:“再動一下,小心人頭不保!”

周立全身顫抖,才發現刀刃已經抵在自己脖頸上,脖子傳來刺痛感,讓他越發清楚,自己根本逃不掉。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黑衣蒙麵人冷笑一聲,並未說話,卻將刀往前再抵一絲,這下不是輕微的疼痛,一霎讓他閉緊嘴巴。

後者開門見山道:“說,和人指使你謀害昌國公府的千金?”

刷地一下,周立冷汗全下來了。

他們竟然敢這麼說,就代表自己已經暴露,他抱著一絲希望與對方討價還價:“我說我說,求大人千萬別殺我,小的為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嗬嗬。”蒙麵人輕笑一聲,仿佛被他逗笑了,卻讓周立心頭一喜。

便聽他道:“好,我不殺你。”

他狠狠鬆了口氣,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當日他確實不知道對方身份,可是他聰明,在那人離開後跟了一路,發覺她竟然走進昌國公府,又買通路上的乞兒,才知道,當日那人竟然說前段時間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假千金。

這次回來,也是抱著一絲僥幸,他將之前得到的銀子都埋在牆根底下,那麼大一筆錢,他實在舍棄不了。

於是他偷偷告假,連同僚都不知道,哪知如此倒黴,被人守株待兔。

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完,周立卑微道:“我知道的全都說了,大人,求您饒了我,饒了我吧。”

抵著脖頸的長刀忽然卸下,周立心頭狂喜,連銀子都不要了飛快朝門外跑去,在他看來,自由簡直唾手可得。

下一刻,他張大嘴巴,喉嚨滾動卻隻吐出“嗬嗬”兩聲,強烈的痛楚令他瞳孔猛縮,背後鮮血噴薄而出,人也似一個破布娃娃,砰然倒地。

另一名黑衣人利落收刀。

不久後,這座寂靜的宅院裏,忽然燃起衝天烈焰,熟睡的鄰居發現時,火蛇已經衝天而起,照亮了整片天空。

消息飛快蔓延,很快便傳到白晏臨耳中,查探回來的下屬彙報之時,他正端坐高位,一襲暗紫玉色鶴紋大氅,襯出愈發俊美年輕的容貌,也令一些人心生輕視。

“不過是仗著陛下一時寵信。”

這便要從救駕說起,當日被救後,陛下大為震怒,滿朝文武不敢言語,誰聊陛下竟大手一揮,將白晏臨直接挺拔為大理寺少卿,全權調查此案。

大臣進言,此事萬萬不可,陛下孤注一擲,甚至為此懲處了幾位大臣,才將事態按下,至少,表麵一片風平浪靜。

如今周立突然葬身火海,他作為當日狩獵隨行人員之一,就算傻子也知道,這把火來得蹊蹺,殺人滅口,毀屍滅跡也說不定

可再怎麼說,線索已斷,暗中觀望的大臣生出幾分看好戲的心思,不知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理寺少卿,能否查明此案。

紛亂複雜的目光並未令他有過片刻猶豫,徑直起身,越過眾人,若孤鬆獨立,氣度高華,隻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安靜的室內,下屬立刻垂頭彙報,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個計,一個放長線釣大魚的計策。

就連下屬也是前不久才知曉,之前的輕視早已褪去,隻剩下滿滿的欽佩。

等待答複的這段時間,下屬忍不住想,大人果真心思縝密,他們還沒查重頭緒,他已經猜到一切,說句料事如神也不為過。

實際上,白晏臨眉頭不展,他敏銳覺察到,周立與刺客並非同一方人馬,當日的刺客招式狠辣,身形龐大,像極了蠻族,周立的生活圈子很普通,而且,目光隻落在白皎身上,很顯然,他受人指使。

於是,他更傾向於這是一件偶然事件。

雙方因為一場意外,不,也許不是意外同時出手。

他堅信,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有原因,隻是他未曾注意到,於是,他果斷放出假消息,刻意擾亂其中一方,令他們誤以為計劃發生紕漏,還有漏網之魚。

果然,讓他等到了。

隻要繼續查下去,幕後主使一定會露出馬腳。

白晏臨果斷下達命令:“讓天允他們繼續盯著對方,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是,大人!”

……

“娘,你叫我來,就是為了看這個?”白皎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深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王姝慈愛地看著她,笑道:“娘也是為你好啊,皎皎,過來看看。”

她說著拉著人往前走,南風等侍女已經退下,現在書房裏隻有她們兩個人,房門緊閉,好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實際上——

白皎蔫蔫地看了眼前方,書架上不知何時掛了七八副畫卷,主角皆是風度翩翩儒雅俊美的男子。

白皎要是還不明白這是啥意思,十幾年算白活了。

王姝一直關注著自己女兒,發覺她興致不高,不禁皺起眉頭,誘哄道:“皎皎,你看這位,是當朝太傅家的二公子,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容貌亦是不俗。”

白皎一雙死魚眼,興致缺缺的嗯嗯啊啊地應著,主打一個半死不活。

王姝簡直,眼底掠過一抹失落,不怪她這樣想,實在是叫她嚇壞了,之前對女兒舞刀弄槍的欣喜,此刻全然化為擔憂。

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讓女兒留在自己身邊,別再受什麼哭。

於是順理成章的,讓她想起選夫這事兒。

這幾幅畫裏,她強烈推薦白皎的表哥:“你看,這是你表哥宗顯雲,剛從邊關回來不久,武藝不凡,本領高超。”

王姝見她連頭都不肯抬,直接拖住她的腦袋,笑著說道:“我的兒,你看,他俊俏不俊俏?帥氣不帥氣?”

白皎

:“……”

她幾乎是被母親半強迫的抬起了頭,目光落在白底墨跡畫像上,嘴唇張了張,怎麼也說不出一句醜。

那也太違心了。

畫師畫工十分精湛,畫卷上的男子在他筆下惟妙惟肖,活脫脫一個意氣風發,英武不凡的少年將軍。

一邊還有王姝循循善誘:“你若是嫁給顯雲,不必隨他離開京都,母親也能一直陪著你,你什麼都不用做,凡事有我跟你婆婆出麵,顯雲這孩子性情正直,接人待物都是極有條理的,且他一直駐守邊關,豈不是正合了你之前的心思……”

那些話,就算走出書房,也一直在白皎腦袋裏回蕩個不停,她擰著眉頭,懷中畫卷化為沉甸甸的惆悵,令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忽然,一個念頭在腦海裏閃過,她直接改了方向,徑直朝令一條路走去。

“哥。”白皎脆聲喚他。

白晏臨扭頭,正對上少女明豔璀璨的笑臉,耀眼到近乎灼目。

瞥見她手裏的畫卷,他吩咐小廝接過去,白皎搖搖頭,婉言拒絕:“我自己抱著就好,這些待會兒還有用。”

說著她看向他,眼裏滿是直白的信賴,或許是經曆過生死,白皎現在跟他很親近,又或者是,是除了母親王姝之外,最親近的人。

男人微微偏頭,避開她坦蕩的目光,心中翻湧的複雜情緒,令他抿緊薄唇,幾乎繃成一條筆直的線:“怎麼了?”

白皎拉著他的袖子:“我們進屋說。”

他的目光垂落在纖細潔白的指尖上,飽滿粉潤的指甲,似一朵朵細嫩的花蕾,似乎極其柔弱,可正是這雙手,將長弓拉開,百發百中。

幽幽的馥鬱馨香似一陣風、一張網將他密不透風的纏繞其中。

白晏臨低垂眼簾,胸腔裏的心髒忽然極快地跳動起來。

白皎對此一無所覺,邊說邊把懷裏的畫卷放下,展開,“你看。”

畫卷徐徐展開,少女黛眉愈發蹙緊,惆悵道:“這是母親給我準備的夫婿人選。”

她仰頭看他,眼底鋪滿全然的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