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覺得氣氛有些劍拔弩張,扯了扯沈溪山的衣袖,小聲說:“鳶姐是我的朋友。”
“不歡迎。”沈溪山抿著唇,嘴角緊繃。
“她是來找我的,何時需要你的歡迎?”宋小河往他手心裏撓了幾下,他覺得癢,手指收了收力道,不肯鬆開。
步時鳶倒是不急,站在旁邊等待,也沒再開口說話。
宋小河拉著沈溪山往後走了兩步,低聲說:“你回山上去,我有些事要與鳶姐說,待說完了自會回山。”
沈溪山頗為不爽,“何時我聽不得。”
“你這副樣子也沒想聽啊,別在此處嚇到我朋友。”宋小河輕輕推了他兩下,哄道:“快回去。”
() “何時回山?”沈溪山繃著臉問她。
“說完就回,很快。”宋小河答道。
話已至此,沈溪山也不再勉強,他對步時鳶敵意確實不小,但從宋小河的表現看來,此神族當真是她在意之人,所以再留下去,他很難保證自己還如此和顏悅色。
臨走前,他那雙淡漠的眼睛掃了步時鳶一下,才一躍而起,化作金光沒入雲層中。
宋小河仰頭,用目光追逐了一下,但肉眼實在難以捕捉沈溪山的行蹤,旋即放棄,轉頭小跑到步時鳶身邊。
“鳶姐,已有許久不見!我方才還讓人在附近留心你呢,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裏等著我!”宋小河親昵地拉著她的手,笑得眼眸彎成月牙。
步時鳶看著她,心裏已經全然沒有當初相遇的喜悅。
宋小河還並不知村中所遭遇的無妄之災,皆是她引起。
一想起這些,她滿眼苦澀,擠出一個淡笑,“這些日子,我也在尋你。”
“那看來我們還怪有緣分。”宋小河哈哈一笑,問:“鳶姐,你方才說你是掌盤之人,掌的是什麼盤?”
步時鳶溫聲說:“是天下萬靈的命盤,亦是我步氏神族的至寶,萬象羅盤。”
“命盤?是卜卦看向一門嗎?”宋小河在王並天的口中聽到過這些。
步時鳶點頭,“正是。”
“那你能給我算一卦嗎?”宋小河說:“我想算前程。”
步時鳶猶豫片刻,應了聲好,而後拉著宋小河就地坐下,從袖中摸出了一串黑白相間的珠串,往地上一放,那珠子幻化似墨水,流動瞬息,重新聚合組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圓盤。
她雙手結印,在萬象羅盤上輕點,指尖泛出幽幽白光,萬象羅盤騰浮半空,很快便形成煙霧似的圖形,縈繞於羅盤上空。
時而幻化飛禽走獸,時而幻化河流山川,呈六界萬象。
須臾,白霧渾作一團,像是被攪亂了一般,完全沒了章法。
步時鳶用手撥弄半晌,最後光影消失,白霧散去,羅盤也掉落在地,發出悶悶的響聲。
又是一樣的結果。
步時鳶一籌莫展,深深歎道:“實不相瞞,你的前途難以成相,我算不出。”
宋小河大為震驚,“神仙都卜不出我的前途嗎?”
步時鳶拿起羅盤攥在手中,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人,低聲道:“你是人界集結千年氣運誕生的天命之人,命格有仙途,係著人界眾生,非同一般。”
這話聽得宋小河心花怒放,笑眯眯道:“原來我竟是如此厲害的人物!隻有我一個嗎?”
步時鳶搖頭,“也會有別的人,不過你是頭一個。”
宋小河繼續樂,“那我也是很特殊的嘛,鳶姐你算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步時鳶沒再接話了。
有些話她隱瞞未說。
她本是能夠算出的,天命之人出於何地,有著怎樣的前程,她在天界卜了兩卦,都
能算得明白。
可自從下了界與宋小河相遇之後,步時鳶就再算不出宋小河的前程了,或許在更早之前就算不出了,她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是步時鳶當時在天界酒宴的一卦,攪亂了宋小河的命途,讓她的前路成了未知。
大禍已釀成,步時鳶隻想極力挽救。
她道:“先前與你說的,你可想好了?我可以將你送去仙門修習,踏上道途,以你的資質,哪怕如今年歲快滿二十,也遠遠勝過其他人。”
宋小河看著她,倒並未急著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問她,“你之前說,天界的神仙是無法插手凡人的命途,那若是強行插手了,會如何?”
她的眼眸澄澈幹淨,直直地看著步時鳶,明晃晃地要從她那裏聽到實話,步時鳶作答:“若是幹預,則會背負天道業果,業果的大小,需以幹預之後影響的範圍而定,輕則病魘纏身,不得安寧,重則魂飛魄散,殃及全族,致使族運衰敗,親朋盡亡。”
宋小河嚇得攏眉,縮著脖子道:“竟如此嚴重。”
她低著頭,若有所思,也不知轉動著腦袋瓜在想什麼。
步時鳶等了她片刻,又道:“此番下界,我便是為引你入道而來。”
“若我此生根本沒有入道之命呢?”宋小河忽然將頭抬起來,看著步時鳶的眼睛,緩聲說:“可能我這一世,本就是村中獵戶撿回來的小孩,是個尋常凡人,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若我的命格如此,你卻從中幹預,引我入道,那麼你將背負什麼業果?”
步時鳶歎道:“這是我應得的。”
宋小河說:“不,不論你的意願如何,若是那些業果因我才施加於你,那我不願。”
她聽步時鳶說自己是天命之人時,就已經想到此事了。
步時鳶下界是為她而來,若她命格當真不是尋常凡人,步時鳶強行插手改換她此生的命途,那麼她所背負的業果,恐怕非病魘纏身那麼簡單,宋小河不願意。
她從地上爬起來,神色認真道:“鳶姐,我知道這村子周圍還藏著妖怪,因我而來的,我會想辦法解決它們,然後啟程前去求道,尋得拜入仙門之法,無論今生我是否能入道,道途是否順利,還請你都不要插手。”
“這是我的命途,隻能由我自己去走。”宋小河朝她揖了個四不像的禮,說完這些鄭重的話,她又揚起一個笑,道:“我與沈溪山說了,會盡快回山,就不與鳶姐多聊啦。”
“沈溪山,是他的名字嗎?”步時鳶問。
“是我給他取的凡名。”宋小河提及他,嘴邊的笑就蕩開了,是抑製不住的欣喜,儼然一副墜入愛河的模樣。
步時鳶看在眼裏,語重心長道:“他來曆不凡,乃是創世之龍神,誕生於混沌最初,天曆萬年之前,他參與六界動蕩的神魔大戰,助神族獲勝後便沉睡於此,近日才蘇醒。小河,他生命漫長,天性冷情,怕是不會輕易對凡人動心,且凡人壽命百年,與他不過彈指一揮間……”
話說至此,後麵的
也不必再點明,宋小河聽得懂。
她眼裏的笑意斂了許多,平添幾分落寞,然後道:“是呢,我不過是他漫長生命裏的一寸光陰,不過正因我壽命短暫,且讓我活在當下吧。()”
說罷,她與步時鳶道:“鳶姐可願陪我走剩下的一段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步時鳶點頭為應。
兩人並肩走著回山,宋小河情緒裏的失落似乎隻是那麼一瞬,然後又被鋪天蓋地的歡快給淹沒,一路上她對步時鳶說了很多凡間的東西,說她下界一次不容易,要好好在人間玩一玩才是。
步時鳶多數時候沉默,偶爾應幾聲,語氣溫柔,倒也沒掃宋小河的興致。
走到山腳處,宋小河讓她停步,打算自個上山了。
臨分別時,步時鳶還是不想放棄,最後勸了一遍,“小河,隨我走吧。”
宋小河笑著與她道別,然後裹著滿袖的秋風,踩著落葉,往山上走去了。
上山之路剛走一半,等候多時的沈溪山從樹上跳下來,攔住她的去路。
宋小河被嚇一大跳,握拳捶了他兩下,被他攥著手腕,然後學著她平時的小動作,將她的手牽住。
他並不關心宋小河與步時鳶說了什麼,他隻要看見宋小河回山,知道她還會在自己身邊,這就足夠了。
宋小河晃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前走,行過一處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踮著腳張望。
沈溪山:“看什麼?”
宋小河抬手指了指。就見旁邊有一處矮坡,坡上有一棵樹,那樹比旁邊的所有樹都要龐大茂密,即便是臨近冬季了,樹枝上的葉子全都泛黃枯萎,卻還沒有落光,可見這樹在夏季時有多麼茂盛。
這條路宋小河走了許多遍,今日才發現這棵樹,於是頗覺得神奇,“我從前怎麼沒見過這樹呢?”
沈溪山看了一眼,說:“這有什麼稀奇,不過一棵樹,你若是不想看我劈了它。”
“不是不是。”宋小河趕忙攥緊了他,說:“我先前聽村中的老人說過,很久以前這山上是有神龕的,用以供奉龍神,廢棄了多年之後,再有人上山尋找,就不得見了,想來這便是神龕樹吧。”
被廢棄的神龕樹,會將自己隱蔽起來,直到神明再次路過,以神力喚醒,才會再次出現。
沈溪山先前下山,都是直接飛下來,唯有這次是與宋小河走下來,神的氣息喚醒神龕樹,這才再次現於世間。
宋小河瞧見那樹前似乎有小小的神龕,還擺放了一尊小鼎,因枯草叢生,遮掩了大半。
她送懷裏摸出了三個銅板,閉上一隻眼睛,把手伸高比劃了兩下,然後轉頭看了一眼沈溪山,就銅板遞給他,說:“你幫我扔,扔到神龕前麵的那尊小爐子裏。”
沈溪山捏著銅板問為什麼。
宋小河就說:“別問別問,你快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分開扔,別扔偏了。”
沈溪山當然不可能扔偏,他將三個銅板分開,扔了三回,皆砸進了那小鼎之中,發
() 出叮當的脆響。
宋小河趕忙站得筆直,微微低頭,雙手合十在身前,閉上眼睛開始許願。
沈溪山見慣了她怪異行徑,並不打擾,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直到她睜開眼睛,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說什麼保佑保佑,沈溪山聽見了就知道她又不知在求哪路神明,不高興道:“你向何人求保佑?”
“是我向天道許的願望,然後求天道保佑我心願成真。”宋小河牽起沈溪山的手,接著往前走了,說:“我們凡人想要許願,就必須用東西去交換,多數都用金錢,希望神明收到之後能夠幫我們實現願望。我方才許了三個願望,所以讓你幫我扔三個銅板。”
“你許了什麼願?”沈溪山順著她的話問。
宋小河嘿嘿一笑,頗為神秘道:“這可不能說,說出來可就不靈驗咯。”
沈溪山輕哼一聲,表示不屑,卻也當真沒再繼續追問,隻道:“我一樣可以給你實現。”
宋小河笑著稱是,牽著沈溪山的手,故意將落葉踩得嘩嘩響,於漫天的雲彩之下散步。
在凜冬來臨之前,她站在神龕樹下,滿心虔誠地許下三願:
一願死去的同村百姓得以安息,來生順遂,少受人間疾苦。
二願那天命之人早日打破凡間牢籠飛升,讓人界眾生有了守護神,不再受妖邪殘害,從而繁榮昌盛,生生不息。
第三願,則滿是私心,為她自己。
她想與沈溪山這條笨龍一直在一起,長長久久不分離。
雖然她知道自己壽命短暫,此三願是異想天開,絕無可能實現。
不過許願嘛,誰還不能貪心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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