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月知道帶著聞人驚闕從國公府離開太衝動了,後續會有許多麻煩事。
譬如答應過要幫聞人聽榆解決的婚事、三嫂產女的賀禮、今後宮宴偶遇該如何麵對輔國公,以及事情傳入宮中之後,該怎麼與皇帝太後解釋等等。
但在舊歲新年交替之際,她選擇暫時將所有煩心事遺忘,安心度過佳節。
這晚,滿城歡慶,得了空暇出去遊玩的侍婢回來後,爭先恐後地訴說著外麵的熱鬧,有些大膽貪玩的,買了些爆竹在偏角處燃放。
“和她們玩去?”江老夫人催促江頌月。
江頌月搖頭,憨笑一聲,仰頭將手中酒水飲盡。
錢雙瑛讓人送來的屠蘇酒酒味淺,適合老人家與孩童,但架不住江頌月飲得豪放,酒壺轉空之後,她頭一歪,靠到了聞人驚闕肩上。
聞人驚闕扶著她,手摸上她麵頰輕拍了拍,喊道:“月蘿?”
得到的是輕微的酣睡聲。
“像是醉了。”聞人驚闕無奈。
一盞接一盞地飲下,不醉才怪了。
“就讓她醉著吧。”
江老夫人樂意看江頌月喝醉,看著她仰麵大睡的放鬆姿態與酡紅的臉蛋,夢回她小時候。
幼時的江頌月每年守歲都會睡著,後來能熬過夜,是因為長大了,要顧及著她這個老人家,心裏藏著事,自然就睡不著了。
能縱情暢飲,醉酒後安心睡去,這是好事。
爆竹聲傳來,江老夫人朝外看去,見一點光亮升至半空,綻放出璀璨煙火時,照亮了空中舞動的雪花。
燈火煌煌的庭院中,侍婢們擁擠在簷下,捂著耳朵指著天上的煙火嬉笑。
看了會兒,她放棄傳喚侍婢,轉回頭道:“放小榻上吧,就在你身後不遠,祖母給你指著位置……”
聞人驚闕攬著江頌月的肩,將她膝上的毯子往上提,把人裹緊了,道:“沒事兒,待會兒再放下去。”
他樂意累著,江老夫人就不多事了。
“月蘿常飲酒嗎?”
“哪能啊,她以前跟著宋寡婦,見過許多借酒耍橫的大漢,最是厭惡醉酒失儀。今日是心情好……”
今年府中多了一人,江頌月開心得睡夢中都在笑,江老夫人也不遑多讓。
沒了往年回憶舊人的悲傷情緒,過不久,她也起了困意,緩緩眯起了眼。
老人家睡得淺,半睡半醒中惦記起孫女兒會不會著涼,迷糊睜眼,看見聞人驚闕撫著江頌月的臉頰,在喂她飲水。
眸如春水,動作輕似蜻蜓點水。
喂完水,聞人驚闕攬著江頌月靠在他胸口上,將杯盞放回矮桌。
隨即,他打橫抱起江頌月,利落地站起,側過身的瞬間,眸光一閃,瞥見了望著他的江老夫人,動作立時頓住。
回到江家後,祖孫二人身心愉悅,聞人驚闕同樣放鬆了警惕。
換做在國公府,這樣的
錯誤,他是絕不可能犯的。
聞人驚闕餘光瞟見江老夫人渾濁的雙目聚起疑惑的光芒,抱著江頌月的手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放緩動作繼續轉身。
如果江老夫人詢問,他可以用過目不忘來強行解釋,因為記得桌椅茶盞的擺放,所以才做得這麼順手。
或者直接承認,請她幫忙保密。老夫人性情和善,或許會答應。
尚未從二者中抉擇,聽見江老夫人責備道:“怎麼不喊人看著,當心磕碰到了!”
她沒起疑。
外麵的煙火光芒忽明忽暗,一下下閃爍在聞人驚闕的臉上,他嘴角輕揚,溫聲道:“我當祖母睡著了……沒事的,軟榻距離不遠,我自己摸索一下,能找到的。”
“嗨,和丫頭一樣,都是倔強的性子。”
江老夫人嗔怪一聲,給他指著方位,“往你右邊跨出五步……”
等聞人驚闕轉身邁出兩步,她忙改口,“再兩步就好……邁這麼大步子,我真怕你磕著……行了,前麵就是。”
聞人驚闕將人放下,順手給江頌月脫鞋,手從她腰部往下摸索,看得江老夫人尷尬地轉過了眼。
待鞋子落地,她轉回來,指揮著聞人驚闕展開毯子給江頌月蓋上。
做完這一切後,聞人驚闕坐在榻邊,偏著臉問:“祖母,若我有事欺瞞了月蘿,她會如何待我?”
江老夫人訝然凝望他,但沒多過問,回道:“得看是哪種欺瞞,造成何種後果。”
“沒什麼嚴重後果。”聞人驚闕回答得篤定,隨著話音落下,他忽然遲疑,“……或許讓她丟了些臉麵……”
“在什麼人麵前丟的臉?”
聞人驚闕停了下,回道:“在我麵前。”
“那你完了,少不得要給她當牛做馬,幾個月都抬不起頭。”江老夫人憐憫地看著俊俏的孫女婿,同情道,“她脾性大,最討厭被人欺騙,你瞧上回緣寶閣那事,我是她親祖母,都被她折騰了幾個月呢。”
說的是江頌月讓人教她琴棋書畫的事。
這事著實讓江老夫人苦惱了許久。
聞人驚闕記起那事,笑了出來。
江老夫人不是學那些東西的料,至今也沒能背出一篇詩文,未能奏出一首樂曲,而那些東西正巧填補了孫女不在身邊的日子,是供她打發時間的。
若是江頌月能用讓聞人驚闕當牛做馬的法子來懲罰他,對聞人驚闕來說,那真是天降喜訊,他求之不得。
“真這樣倒是好了。”
“哪裏好了?都有膽子管著我了……老頭子若是還在,得說她沒大沒小,沒有半點姑娘家的樣子……”
正說著,小榻上的江頌月忽然含糊夢囈了一聲。
江老夫人立刻收聲,等了會兒,確認江頌月未蘇醒,鬆了口氣,朝她啐道:“臭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