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十六歲·那一抹翩然少年藍 Chapter 01 少女偶像吊車尾
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認識才兩個多月,可他講的每一句話我都願意相信。
——by 嶽朝歌
窗戶後的條紋窗簾敞開著,透過玻璃望進去,他靜坐在書桌旁,微彎著腰,籠罩在台燈柔黃的光柱下,正讀一本書。修長的手指扶著書脊,慢慢翻動書頁,眼睛跟隨書中一行行的字,略略移動。那一定是本好書,他看得專注又投入。
使力支起身子,我趴在窗台沿兒上,抬手敲了敲玻璃窗。他聽見聲音,轉頭看了我一眼,放下書走過來拉開窗戶。他沒和我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表情,沉默地走回拿起書,換坐到桌旁的單人床,繼續看起來。
帶笑的謝謝停在嘴邊,我望著他的背影乖乖收聲,先將粉紅書包輕輕地擱到木地板上,然後小心翼翼地翻進房間。盡量不發出一點兒聲音,以免打擾到沉浸在書海裏的他。
抱起書包坐到他剛才的位置,穿著短裙的我感受到他殘留的溫度,不自覺地扯扯裙角。作業本和課堂筆記靜靜地躺在老位置,我翻出嶄新的書本,將書包放到腳邊,起身時故意放慢動作,偷偷瞄向他。
和其他十六歲的男生不大一樣,他顯得格外老成和沉靜,不是長相,是性格。在學校裏從不主動與人說話,課堂內外也不是個積極的表現分子。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他期中考試一鳴驚人,拿到全年級第一。
當然,這也引起了別的同學對他的關注,其中女生占絕大多數。誰也沒發現,他原來長得還很好看。五官俊秀,皮膚白皙,偏清瘦的體型,幹幹淨淨的樣子,特別配他內向穩重的性格。
他似乎察覺到我在偷看,抬眼與我對視,瞳眸中不現一絲波瀾,卻黑得深幽如淵。我慌忙收回視線,翻開他工整的筆記,又翻開自己要麼空白幾頁,要麼幾頁鬼畫符的筆記,埋頭苦抄。
想到抄完筆記,還要抄作業,我習慣性地開始犯困。托著一學習就變重的腦袋,打個哈欠抬起頭,無意間掃到小書架上,放了一盒玻璃紙包裝的抹茶蛋糕。
盒身上印有一棵大樹,聽說是家很有名的蛋糕店,常常需要排隊。我從來沒有吃過,好想吃啊!
“是你媽媽給你買的蛋糕嗎?”嘴饞地咽下口水,我問。
他頭也不抬:“別人送的。”
實在忍不住了,我今天一天隻吃過兩個蘋果。吃三口,不,一口蛋糕應該不會發胖。而且抹茶口味的,卡路裏要低一些。
雙手合十對向他,我怯怯地問:“能讓我嚐嚐嗎?我隻嚐一口。”
他合書起身,走到一整麵牆的書架旁,將書插回原位,走過來拎起蛋糕盒,放到我麵前。然後抽走他自己的筆記本,從我粉色筆袋裏拿出一支熒光筆,坐回床頭,邊翻看著,邊勾勾畫畫。
迫不及待打開包裝盒,抹茶蛋糕散發出獨特的清香味道,我不禁深吸口氣,甜味好像在全身上下擴散開來。腦中愕然躍出我媽那張氣急敗壞的臉,我不禁打個激靈,緊盯蛋糕抬手揮去陰影,用叉子剜下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裏。
嗯,就是這個味道!幸福到快要飛起來的味道!
一下子仿佛生命都圓滿了,我傻嗬嗬笑著,細細品嚐著,抱怨似的對他嘮叨:“你知道嗎,我媽不準我吃甜食,說我這個年紀最容易發胖,必須要控製飲食。發胖了,上鏡會不好看。不好看,會沒人找我拍電視拍廣告。沒有工作,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我會變成一個沒有用的死胖子。”
“你已經吃第五口了。”
“啊!”
低頭一看手裏的蛋糕,隻剩下可憐巴巴的一小口。幹脆全塞進嘴裏,連盒底沾到的奶油也沒有放過,我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安慰自己:“大不了明天、後天都不吃東西。呀,你快幫我聞聞,我嘴裏是不是全是抹茶味,要是被我媽發現,她會罵死我的!”
崇尚鐵腕政策的我媽,不僅會罰我不準吃東西,而且很有可能大半夜拉著我出去跑圈,消耗掉吃進肚子裏的所有熱量。
心急地張大嘴湊近他,筆記本被他適時舉起擋在中間,隻露出我和他的眼睛,近在咫尺。他的眼睛真的好黑,睫毛也好長,唯獨裏麵像少了點兒我們這個年紀該有的東西,又多了點兒我們這個年紀不懂的東西。
我盯著他的眼睛發呆。他用熒光筆推開我的額頭,遞來筆記本,說:“你隻需要熟記我標注過的重點內容。”
工作量減半,我老老實實地聽話照辦,眼皮又打起架,腦袋一重,磕到本子裏再抬不起來,我叫苦連天:“怎麼辦?下個星期就期末考試了,我什麼都不會啊!我媽和公司為什麼要把我包裝成品學兼優的明星資優生呢?沒有時間上課看書,怎麼可能學習好!我又不是學霸!更不是天才!”
“你會背台詞嗎?”他忽而開口。
我彈起來,點點頭:“會啊,背台詞我最拿手。”
“把我畫的重點一字不漏背下來,應付期末考試應該沒問題。”
“太好啦!”
我幹勁十足地揮舞拳頭,抄起筆記再也不覺得困。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認識才兩個多月,可他講的每一句話我都願意相信。
他叫盛原野,我的同班同學。
我不喜歡這種被人試圖窺探內心的感覺,用筆推開她,要求她抄寫重點,不想被她看見我的確心裏有了一絲波動。
——by 盛原野
晚上十一點零七分,她來得比平時晚了一些。
十幾度的氣溫,隻穿牛仔夾克和過膝短裙,她難道不覺得冷嗎?裙子太短,我在她翻進來時,故意先轉了身。她第一次爬樓敲我房間的窗戶,大約是期中考試之後的某天,化著難看的濃妝,頭發卷成了波浪。
推開窗戶,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好險,你再不開窗,我就要摔下去了。
太過於成熟的裝扮,我一時沒有認出她是誰,但很快想起來她好像和我同班,也是個少女偶像。我很少看電視,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紅,不過上學途中經過的公交站台,不斷出現她的巨幅廣告,應該能說明問題。
她說她住在旁邊的別墅,偶然發現我們是鄰居。還想繼續說什麼,我打斷她,問她有什麼事。她低頭躊躇片刻,問我,以後可不可以讓她來抄抄作業和筆記。
我第一反應是拒絕,因為沒有必須答應她的理由。但她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自顧自又告訴我,她有很多演藝工作要做,沒有時間上課,但又不想放棄學業。她知道我期中考試得了第一,覺得我很厲害,希望我能團結友愛,帶著她共同進步。她還保證不打擾我學習,晚上十點前不會出現。
如果我早知道她是個童星出身的演員,當時一定不會被她說話間眼裏泛出的淚光所欺騙而變得猶豫。隻慢了幾秒鍾,她就單方麵認定,我已經與她達成共識,像隻鬆鼠一樣又翻出我的房間。
之後每隔幾天她就會敲響我房間的玻璃窗,不早於十點,也不晚於十一點。有時化著濃妝,有時素顏,但麵帶倦容。她常常像睡不夠,抄不到三道題便哈欠連天,為提神開始和我閑聊。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有說不完的話,卻連一個簡單的三角函數公式都記不住,還要怪我解題時步驟太少,完全看不懂。
其實,我可以寫得更簡單,也可以不做任何課堂筆記,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在莫名其妙答應她的要求後,會把作業寫得更完整,上課會和別的同學一起抄筆記。
可能是因為她的執著吧。我看得出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抄什麼,抄到打瞌睡又猛然驚醒,繼續做著在我看來完全無用的事,還固執地堅持到現在。
就如她第一次是爬窗進來的,以後的每一次都固執地采用同樣的方法,好像不知道有“門”這種東西的存在。兩層樓的高度不算矮,尤其對一個不超過一米六五的女生來說。我曾站在院子裏觀察過她爬樓的線路,以她的身高撐在窗台上腳會懸空,所以每到十點,我會分心注意窗外的動靜。因為,我也不想她哪天真摔死在我家樓下。
“是你媽媽給你買的蛋糕嗎?”
我早注意到她已經走神到書架上的抹茶蛋糕上,偷舔嘴唇,一副饞鬼的樣子。盯著從她進屋後,就沒翻動過的書頁,我說:“別人送的。”
班長說放學有事請我留下,等人走光後,拿出這盒蛋糕。她告訴我,這是她排了兩個小時隊,特意買給我的。我不喜歡吃甜食,不明白她為什麼問也不問,要花兩個小時買我不喜歡吃的蛋糕。我正困擾,班長就放下蛋糕,走出教室。我出門之際,又折回教室拿起蛋糕,想的是也許有一個人會喜歡。果然,她明明說隻吃一口,又不停嘮叨長胖的後果,蛋糕卻一塊接著一塊送進嘴裏。
女生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可以一邊口是心非,一邊又做著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我會變成一個沒有用的死胖子。”
坦白講,她並不胖,甚至我覺得偏瘦,隻是臉有些嬰兒肥。不化妝顯得更小,並不像個十六歲的女孩。比起超齡的濃妝豔抹,她今天的樣子更適合她,幹淨利落的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大眼睛。
也許是因為愛說話,連帶她的眼睛也像會說話,四目相對的時候,輕而易舉就能解讀出她的情緒。比如此刻,她近在眼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努力想看穿我。
我不喜歡這種被人試圖窺探內心的感覺,用筆推開她,要求她抄寫重點,不想被她看見我的確心裏有了一絲波動。
如我所料,對學習她並沒有太多耐心,麵對期末考試更是全無把握。聽她說話也知道她不笨,我有信心,隻要能死記硬背下我歸納的重點,她可以輕鬆通過期末考試。隻是意外,她沒有提出異議,不帶疑慮地接受我的建議。
為什麼?我猜不透。如突然敲響我房間玻璃窗,毫無預期闖進我生活裏的她一樣,我也猜不透。
她叫嶽朝歌,我的同班同學。
我時常想,如果我爸不離開我們,我媽也許不會走火入魔,非要向我拋妻棄女的老爸證明點兒什麼似的,變本加厲地對我高標準、嚴要求。
——by 嶽朝歌
我嚴重懷疑,自己長期身患嗜睡症,以及伴有起床癡呆的並發症。
麵對鏡子裏麵這個頂著一頭亂發、眼圈青黑、滿嘴牙膏泡的女生,我迷迷瞪瞪,手裏的刷牙杯推來推去半天,也沒把水送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