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去學校領了成績單,還有誌願表和一本薄薄的招生學校的花名冊。
校長,一個女的,四十出頭黃臉大眼的女人,對著前來看成績的同學們講話:“你們看人家卓慕凡同學的成績,都是在八十分以上,還有兩門在九十分以上,平均分達到八十四分。可你們呢,及格都成問題。考學校就更沒指望了,還得花父母的錢讀高價,唉——”這最後的一聲,把所有人的心都揪出水來。但有的學生就隻是笑笑,念書本就不是他們的選擇,那不過是某個家庭用以擺脫困境的權宜之計。在慕凡而言,不也如此麼?所不同的是,他考上了。然而,他也想到了學費,對於自己的未來就毫無把握。因為他是在福利院裏住著,衣食尚且不能長久,何況還要上學求一個前途?
而他目前要做的隻是填一欄誌願,而後等待招生錄取的結果。
在那段度日如年如地獄煎熬般的歲月裏,慕凡想到了一部小說,他想把它寫下來,卻沒有完成。那是一部標誌著另一個他與人生徹底決絕的小說。而寫作的動機,則完全基於他對前途的懷疑。他如果得不到學費,那麼,他隻能去做工,如果連工也做不成,就隻能流落街頭,那麼,他與目前的兩個朋友,則不論是那天真可愛的俊,還是那嫻雅溫柔的玉,都將是冰火兩重天的結果。
失去她們,其實也並不意味著什麼;因為原來的他,就是一無所有。隻是,那一份揮之不去的惆悵,究竟是為著什麼?是為著朦朧的愛情,還是所謂的友誼?或者,隻是兩個半大孩子間相互的依戀?
慕凡是無所謂依戀的,因為一直以來,也隻有他的影子還在不懈的追隨著他。
通知書到手的那天,他匆匆的去看望佩玉,她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他是喜歡她的,而她卻並不急於確立彼此的關係。因此慕凡也隻能怯怯的和她交談,雖然他要比她略長一歲,真要到了接觸的時候,佩玉倒顯得是個長者,在她身上竟有著超脫年齡的成熟。為這成熟,慕凡敬重她,他喜歡聽她說話。在他想來,這便是天籟之音。
“你報的什麼學校呢?錄取沒有?”經她一問,慕凡就把通知書給她看。佩玉笑著說:“怎麼是湖南的學校呢?聽說那裏好熱的。每年夏天的天氣預報上,都說長沙的氣溫居高不下,你偏填那裏的學校。離家也好遠的,路費就花不少。來往的行程更是麻煩,這裏沒有去長沙的直達快車,要中轉的,最麻煩了。其實我也沒去過,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怎麼不選成都的學校呢?離家又近,生活上也方便得多。”
“是嗎?你要早說,我就選省內學校了。我當時以為省外的學校條件要好些,而且我對於環境保護還是很有興趣的。都知道最近幾年環境問題是越來越顯著了,我也想趁此機會鑽研一下這方麵的科學。”慕凡解釋得頭頭是道,可是這樣一來,他跟佩玉的距離就更為遙遠,他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天天跟她見麵,像一隻蝴蝶那樣在她身邊繞來繞去。他也曾擔心他和她之間的友誼;但是,為了那所謂的理想,友誼也可以作暫且的犧牲。何況在他想來,他和她若非戀人關係,那至少朋友是有的做,因而不必擔心來日的疏遠。
這時候,佩玉的爸爸回來了。慕凡也趕緊叫他叔叔,因為這是好朋友的父親,理應如此稱呼。他也看了慕凡的錄取通知書,略微搖了搖頭,說:“這上麵的學費也太貴了。我聽說省內的學校一年也才交一千來塊,這上麵總共有四五千呢?學校再好,也不至於這樣嘛!現如今的學校,亂收費太嚴重了。這錢你怎麼去湊?”這倒是個實實在在的問題,慕凡抬手撓撓額頭,竟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