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那人並不知道這裏最好的寺院在什麼地方，同樣慕凡也不知道。他隻知道附近有座大山，名字起得雅，叫敬亭山。他便對那人說：“可以去那裏碰碰運氣。”鄭某也信他所說。而後他們就攔了輛出租車往敬亭山而去。
出城兩百公裏就到了敬亭仙山。山頂雲遮霧罩，仿佛極樂世界。山下卻有一家賓館，名字也起得雅，叫喜來居。到的時候已是傍晚，慕凡就帶著他住進賓館。就餐的時候，那人卻說：“我吃素。”慕凡明白他的意思，就向服務生要了兩份素食，他自己也順便嚐味清涼。
夜裏，慕凡就靜靜的躺著。他這人有個特點：一定要睡舊了的床他才喜歡，每臨新床他都睡不著的。所以他也知道對麵床上的那位也有失眠的苦惱。“想啥呢？看你翻來覆去的，在為你的決定後悔麼？”
“我不後悔，我從不為自己的決定後悔。我隻為我那幫兄弟們後悔。是我帶他們走上這條道，可我總不能帶他們集體出家吧？你說我該咋辦呢？”對方說得這麼真切，必是肺腑之言。
慕凡說：“人各有命，你也該有鬆手的一天。”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就是在我走後，我那家裝修公司都交給你。公司裏還有一幫兄弟，幹活的不幹活的共計一二百人。先前你見過的那場武鬥就是同行間的競爭，我們都是靠黑吃黑發家的。殺人放火的事情我都幹過，罪孽深重呀！我想退出了，你要接著幹也行。但我知道，你的手段跟常人不同。你會給這個公司帶來新的活力。所以我把它托付給你。你都接手了吧！”
“哎，”慕凡歎了口氣說：“這副挑子可不輕呀！”他知道這對他來說就是個拖累。所謂“不幹活”是什麼意思，他早已經一清二楚。
後來迷糊中他聽到對麵那人在說：“夠了，別砍了，再砍膀子就下來了。兄弟們，阿三叛變了？他馬子跟他掰了，跑深圳做小姐------”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夢話。有些人隻在夢裏才活得真實，就像他自己，雖然明知那是假的，依然愛著寵著，無比的留戀。但眼前的這位，卻是要和現實絕緣了，卻是因為他從前活得太過於現實。都不像他，活在現實與夢幻之間，若隱若現若即若離。
清晨出發，他們徒步攀行。這山很高，路就很長，彎來繞去，盤旋而上。趕在黃昏之前，他們到了一座古刹。但是接待的人卻說：“寺裏收人是要看條件的，年輕的優先，文憑高的優先，捐錢捐物的優先。”慕凡一聽，知道那人說的是大實話，他也不想跟他繞彎子。就讓鄭某在寺裏等著，他坐車到了山下的儲蓄所，用那張卡取了十萬塊錢揣在身上。他想，十萬塊應該夠了。這就回到寺裏跟主持一說，那人立馬笑臉相待，慕凡給了他一個吉利的數字：八萬。這可不是因為他摳門——他預備著對方不允，他可以再添兩萬的。
次日清晨，慕凡親眼看著廟裏的和尚為他舉行削發儀式。他總算踐行了自己的約定，並且表現得那樣從容。慕凡暗自佩服，要他出家做和尚，打死都不肯的。其實他已經出家了，隻不過身上還套著俗人的衣裳。他要的是自由，是自由活動無限伸展的空間。一個美麗無雙的瓊絲尚且管不住他，何況一群光著腦袋的男人？佛是什麼？當一個人將自我修煉到最高境界的時候，他本人就成了自己的佛。正所謂：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原來是這個意思！道家更有一句巧妙的話：大隱隱於世。說的其實是同一個意思。可歎鄭某，終於有了下半生的歸宿。倒是慕凡自己仍在天地間遊蕩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