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米煮鼎粥(1 / 3)

老伴兒聽了錄音,砸吧嘴巴:“你去對他們說說,把悶氣的過程省略掉,講點大快人心的事跡聽聽,那才解氣。”“若是如此,抗日也是太容易了,以為是打野戰遊戲呢。那是真槍真刀幹呢。鬼子的槍炮厲害,咱就是個家鄉門口地盤熟稔,連千年成仙的果樹都拉來當武器了。一群赤手空拳的鄉民,理應受國家保護的人群,最終在國難時刻,動員起民風人心,無米亦能煮鼎粥,拉起武裝,消滅進犯鬼子,那才是神來之筆。”“聽了振奮的,人高興,氣爽,不就促進健康,能養生的。”老伴一再要求。隔日,我把老伴意思傳給兄仨聽,兄幾聽了也是笑道:“實情總是要說的。行,下來的都是振奮人心的說辭。你老伴真是熱心我們老家抗日史實的粉絲,這也是挺鼓舞我等的。”揚琴陳說道:“今天,還是我們族人威氣,昨日琵琶紀已經為我族人捧場了,今天我就為我族人點讚。”

說的還是陳邦禎的要事。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說的是得道多助,正義的抗爭,四麵八方來援,看著老天和娘娘也是特別來助的。說是那幾天,陳邦禎生活在極度緊張之中:楊梅沒了,鬼子肯定是不會罷休,我名義的鄉長,自己還給自己戴上會長的帽子,把自己頂在鬼子刺刀前沿。而自己在磨製一根利箭,在鬼子刺刀刺來和自己的利箭射出的同時,誰的力度更強一些。鄉裏在緊張準備,陳邦禎心裏不停盤算:鬼子是從陸路來犯,還是海上搶掠?反正兩路的進犯都要防備。

那天一大早,陳邦禎在辦公室裏咬著嘴巴撓著頭發,一個勁給自己過不去。

門口來了八個人,打頭的是肖紋瓏的侄子肖迪洋帶著七個後生哥徑直進門,粗壯身子不客氣在辦公室裏的凳子坐下,三角眼盡量撐大眼珠子,把個左腳架上右腿,不停上下打量著小鄉長,二郎腿不住抖動,說道:“後生鄉長,我整天給姿娘人磨煩了。她老是在枕頭邊說著要我學著楊家將和嶽家軍保家衛國,護衛家鄉,這道理我都懂,戲台上演了幾百年的戲,骨子裏說的是抵抗異族入侵的事。熱血澎湃,建功立業,光宗耀祖,誰都想有機會就轟轟烈烈幹一場,可要遇到領頭英雄不是?光是個人單槍匹馬肯定幹不過倭人。鄉裏組織自衛隊當然是好,我們知道,一個能人打頭能抵半支隊伍。梁山水泊原先的白麵書生讓了位,才有轟轟烈烈的日子過。說的是咱鄉裏自衛隊領頭的不是黃老前輩,倒是你一個教書匠。我就不明白了,咱倆年紀相仿,就是你嘴巴能賣弄幾句就要當自衛隊的領頭人?”他把鏡麵匣子掏出來拍到桌上,說:“你把槍支拆了馬上裝上,或是拿著槍對著樹上打下一隻鳥來,我就服了你,在你手下服服帖帖當隊員打倭人。不然,你還是當你的鄉長。自衛隊的隊長還是另選能人吧?”

陳邦禎一臉燦爛,說:“能想到打倭人就好。你說的拆槍裝槍我不會,打槍肯定沒你的準頭,聽說你都能打下空中的麻雀,真正的打鬼子肯定是一把好手。自衛隊的隊長是一個硬功夫角色,若是以後誰顯露了真功夫,那大家真正擁戴他帶頭幹。可現在剛成立是籌集方方麵麵的事,不是說萬事開頭難,都有了像模像樣的隊伍,再推舉誰能耐高的人當,我也沒意見。自衛隊和天下隊伍一個樣,誰是英雄,可當仁不讓。”

肖迪洋大大咧咧的:“打槍的,我是不客氣的說,鄉裏不數一也數二。不然,我伯父能讓我當護院隊長,一號保鏢。既然鄉裏成立自衛隊了,要我們交槍嗎,心裏不甘。不交嗎,違反鄉裏規定,日後會被人辱罵處置。拿槍不抗倭,好像離漢奸也是不遠。這些我們都不願意。所以,我們幾個把埋藏的槍支起了出來,這樣,我們是連人帶槍的加入自衛隊,帶來的槍支自己使。這樣也就算加入自衛隊,我們東家不能怪我們。”

陳邦禎說道:“你們這樣加入沒什麼不妥。赤龍沒頭不能騰飛,無規矩不成方圓,所以自衛隊的規矩還是要的。按時參加訓練,一有任務一定聽指揮。”

肖迪洋手一揮,說:“知道了,是隊伍就一定有軍規,違令不前還處斬呢。我一血性漢子,不會做辱沒祖先的事。我還知道,抗日第一,東家的事第二。我也想看看,有機會效力鄉裏,當英雄,當帶頭人。在鄉裏走路昂首挺胸。”

“行了,你和幾個兄仔都是深明大義的,戰場上都是鐺鐺響的戰士。”今天大早,就來了這麼高興的事,陳邦禎笑容滿麵。

“後生鄉長,還有一件事,請你幫忙。這許多姿娘人都聽姿娘牯的話,老人家一吹風,厝內姿娘人壓在咱身下還呱噠呱噠不停。本來,瘟疫沒了一孩子,咱努力再造一個,就那會功夫,姿娘人還在耍嘴皮,多掃興。告訴崎頭嬸,我們都參加自衛隊了,槍支也是帶來了,就少給我們家裏的姿娘人灌涼風。”後生兄幾個你說我接的。

陳邦禎有點害羞說道:“你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我倒是還沒成家的人,怪不得看我不起。這樣吧,那會兒多爽,我不清楚。可崎頭嬸相信灌的是熱氣騰騰的男兒風。姿娘人就是我們祖宗留下的地一樣,自家的地自家耕種,我們保衛家鄉,也是保衛姿娘人,不讓倭人侵犯淩辱。我們的姿娘人不能給倭人禍害了,那是中華的地,我們是潮汕的種。鬼子虎視眈眈,崎頭嬸和眾姿娘人心裏肯定很急。姿娘人壓在身下,若是上麵的人是堂堂男兒漢,她們會像叩拜英雄一樣,而你們挺立的大小男兒也是威猛昂藏。我說的對嗎?登記一下人和槍支吧。肖迪洋,鏡麵駁殼一支;紀誌中,德國造來福槍一支,陳漢來,漢陽造一支……這肖老前輩家裏護院可是兵壯槍好呀。”

肖迪洋洋洋得意說道:“那都是花大價錢從南洋買來的,鄉裏要征收,我伯父一時肉緊,那是情有可原。你就別為難他了。”幾個後生兄一個接一個離開辦公室,七嘴八舌說:“後生兄還沒結婚,倒像比我們明白那種事……”

剛走了一撥,熱乎勁還沒過。黃仲乙帶著三幾個人也來到辦公室,對著鄉長說:“這是博梅村的,來的幾個是我徒弟,我帶來登記一下。他們的自衛隊成立更早,已經聚集了六十人,還有報名參加的後備隊百來號人。他們莊姓家族把公田賣了部分,湊齊部分錢,買來一批槍支,已經訓練一段時間。我帶來徒弟先登記一下。喏,這是他們的登記名錄,莊十九是他們的領頭人。”

陳邦禎過來握住莊十九的手,他圓頭大臉的,目光炯炯的,一疊聲說道:“帶兵打仗的,您是前輩,請多多指教!”

莊十九凝重看著陳邦禎:“後生鄉長的事,我們也是聽說了,我們都很佩服你的膽識。赤龍英歌舞,威風傳百裏。秀才不出門,遍知天下事;諸葛掐指算,算定烏石景。我們莊姓人聚居的博梅村落作為鄉裏一側,就是鄉裏永不塌陷的一堵牆。這是我們博梅村自衛隊的造冊登記,鄉長請過目。”

陳邦禎望著眼前這個成熟誠懇的叔伯前輩,心潮洶湧:“村社幸甚,有你們這等鄉民支撐,何懼倭寇猖獗。前輩高看我,諸葛不敢,豪氣還在。都是為了我們的熱土,共同溶血,共同奮力。”兩人的手緊緊握住。

沒茶待客也熱乎,陳邦禎問道:“莊前輩前來肯定胸有成竹,是否指教一二。”

莊十九說:“我們跑了十多裏地過來,目的也是和你們銜接,統一部署。這樣吧,我作為族裏代表,給點建議:作為我們在烏山一側,鄉裏的後脊背,本是幸運,可少受日寇滋擾。可是抗日大事,當步調一致。初步想想,若是鬼子從正麵大路來,鄉裏的竹嶺村首當其衝,其實,以前也給掃蕩幾次,村民已經內撤到裏麵,投親靠友,暫避一時。鬼子進鄉掃蕩,搶掠糧食物件,消滅抗日分子,進到竹嶺村,空蕩蕩,必然往縱深開進。鄉裏若是籌劃禦敵門外,在坡頭嶺正好地勢險峻,挖個壕溝可打伏擊,我們從村裏跑來,半個時辰可到山邊,進入戰鬥。若是謀劃關門打狗,你們往裏麵讓一點,掐住狗頭,我們從村裏出來兜住尾巴,讓他們首尾不顧,圍起來打跛狗腿,讓它們瘸著腳滾回去。”

陳邦禎關切問:“若是鬼子專門繞道進去你們村裏掃蕩,你們又當如何打算。”

“對比其他,我們村裏窮鄉僻壤,物資有限,鬼子通常是不來。畢竟九天廟周邊才是鄉裏的中心地帶,鬼子掃蕩都是衝那裏去的。萬一真是往我們村裏來,深山溝壑我們正好可藏身,打遊擊,周旋餘地大。你們聽到槍聲後,從山外圍打,可一點一點吃掉鬼子散布出來的散兵遊勇,就像打鐵溶鋼一樣,先從外麵一點點溶掉,剩下一點鋼心,那時正是爐裏熔點最高,正好吃掉。若是他們聚集一起,咱們再兩下夾擊,嚇它個屁滾尿流的。從幾次鬼子掃蕩來看,鬼子現在是抽不出太多兵員了,二狗子沒啥的戰鬥力,來的就是充充數。”莊十九信心滿滿的。

陳邦禎沉吟了半晌,說:“行,鄉裏自衛隊剛成立,還需多仰仗你們。有你們這堵牆,心裏踏實多了。鄉裏在大路都有崗哨,你們在進山的路上也設個哨卡,一有敵情,馬上燃起濃煙。”

莊十九拍著陳邦禎肩膀,說:“後生兄仔肩肋骨看樣子很堅實,擔著重任不容易。我們會隨時協調打鬼子的事。請放心,一我們在,鬼子不能從背後襲擊鄉裏的。其他打鬼子的事,我們也會協同鄉裏統一行動的。”告別了博美村代表,陳邦禎有許多感慨,嘴裏默念什麼。

黃仲乙沒走,坐在桌邊注視著鄉長。陳邦禎突然醒悟般,問:“黃師傅,您明白,鄉裏實際看,能人就是很多。比如你,比如莊前輩,那都是個頂個頂梁柱,能幹事的人,怎麼的紀老鄉長他們老輩人就沒議論到他們的人呢,好像前幾次開會議事,都沒見到莊十九的身影?”

黃仲乙看著小鄉長一會,好久才說道:“我估摸著你肯定會問到這事,以前他們莊姓住得鄉裏地界偏裏麵一點,加上經濟稍差,和著外界聯絡較少。可是他們村裏的人比較齊心,莊十九威信蠻高的,在村裏屬於一呼百應的人物。其實,莊十九不是我徒弟,多年前,我們就是在拳頭上切磋過,比賽著緊張刺激時,他像是故意輸給我。我雖是贏了,心裏不痛快。可再怎麼的和他約定,他總是不肯過招,老是作揖讓著。這次出來,他就要自稱是我弟子。否則,就不來了。所以,他可能屬於深藏不露的人物。早年,他失蹤了很久一段時間,有人說他是跟著澎湃鬧改革去了。後來回來,就在家裏耕田,老老實實的,沒主動聯係外人。過後,不是清理紅黨嗎。有人吆七喝八的要抓他審問,帶著幾個兵就進去山裏頭,聽說他們要帶走莊十九,整一幫人給圍住了,都不說話,怒視著抓人的兵,就是不讓路。那些人,估摸著帶不出來,也就沒抓成。紀老鄉長倒是一人親自到山裏麵和他談了一次,後來,兩人對外都沒說啥的,老鄉長就向上麵具保,再沒為難他。以後,鄉裏青天白日的事,也就不再聯係他們村裏。這次,我到他們村裏看,哎呀!他們早已雄赳赳的集結起隊伍,看了他們的武器,雖是有幾支好架勢,其餘的都是老舊家雜,擦得錚亮的;好像就是以前鬧改革留下的,肯定埋藏了一段時間。那些人氣昂昂的,精神抖擻著。練兵認真著,也是聽口令指揮的。就是這樣,戰鬥力我看蠻強的。”

陳邦禎幾天了,露出難得的燦爛笑容:“現在,是我們打鬼子的關鍵時期,我們可不管他們標色是什麼。就像委員長說的: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紅色嗎,代表熱血澎湃,那是激情正義,我們的自衛隊需要激情和鼓勁,正好請出以前的練家子為我們自衛隊練兵作榜樣。藍色嗎,就是冷靜和蘊藏能量,咱鄉裏北麵的政府部隊正在和古城裏的鬼子做拚死搏鬥,他們畢竟是規範的部隊,咱的裝備還要仰仗他們呢。都是中國人,打倭人不含糊。”

正說著,李家老爹大兄走到門口先對黃仲乙笑了笑,又對著小鄉長使個眼色,陳邦禎會意,對著黃師傅揮了一下手道別,走出門來一起往海邊走去。走過一片塭田圍在中間的小路,到了海灘邊。這裏是榕江的出海口,江水和海水交彙的地方,碧綠的江水在此溶入雄渾的大海,極目望去,江對麵也是一片灘塗,隻有稀疏的風帆在江中遊蕩,藍天白雲下,數不清的的海鳥在風中搏擊風浪,個個白點兒倏地從高空俯衝急下,整個身子沒入水中,突然又昂首飛起,在空中“啊、啊”得意鳴叫,細看看,鳥爪下一點魚鱗在陽光下熠熠發亮。陳邦禎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海腥味湧滿胸口。抬頭望著,一朵朵白雲輕柔在上麵飛過,令人心曠神怡,遐想無邊,遠遠的,炮樓上一點兒膏藥破布在風中搖曳,這一帶是娘娘一襲白袍在巡視呀,怎麼的倭人那個小紅丸就玷汙這塊神聖的地方。陳邦禎抿緊嘴巴,思緒回到當下,老爹大兄帶著小鄉長到海灘上灌木從裏看,一溜的破漁網已經綁上短節的竹筒或是爛木頭。

陳邦禎關切的問:“老爹,有沒有在水裏試過?”

老爹點點頭:“都有試了,就是埋在水裏一點點,木頭半浮半沉,恰是剛好,共有八條破網,倒是要選對地方和流水潮向。”

“那個丁字箭頭呢?”陳邦禎緊接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