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雨下個稀裏嘩啦,淩晨都沒停,我惦記著黑龍回去,陳邦禎怎麼的處理,阪本就要帶著禽獸兵進犯烏石鄉了。千鈞一發時刻,偏雨神要阻斷我追奇心思,想想不甘心,打起雨傘就朝海濱走廊去。太給力了,兄仨正等著我呢。我放下雨傘,豎起雙手的拇指向他們致敬:“這才叫高山流水,更勝伯牙。”兄仨也是惺惺相惜:“是難得鍾子期,風雨無阻。不枉兄弟情。”二胡莊說道:“扳手弟,整兒都是濕漉漉的,坐著也是不舒服。兄幾想著大家既然有這麼共同興致,何不到家去擺龍門陣,如何?”“哎喲,兄幾這是加深情誼。我正心頭癢癢的,大悶天有清涼解渴,沒得理由拒絕呀。”二胡莊的家就在附近,坐了電梯上去,進到大露台,我眼睛花了,真是目不暇接,細細端詳以後,我嘴巴嘖嘖不停:“想著看西遊記裏的瑤台瓊閣,這是現實版呀。”二胡莊淡淡地說:“要說仙境,他們兩家更是淩霄寶殿,再怎麼的輝煌,不如兄弟幾個談天說地養生,一切精神享樂都在流水情裏。”四人悠揚坐下,兄仨先來一曲《寒鴉戲水》,我道:“瑤台聽仙樂,情意敬心頭。”揚琴陳開口:“今天兒是我族上人抖擻神氣的時候。候我慢慢道來……”
話說自衛隊招呼幾人把黑龍、老少時遷摻的摻,扶的扶,送到鄉政府裏。陳邦禎剛才還焦躁著,突然看見,喜出望外。老少時遷兩人癱在地上,怎麼叫沒緩過神來,自衛隊的人看見隻是把鬼子兵綁了兩支拇指,實在不放心,給加一道結實的繩子,就像綁個粽子。陳邦禎倒是客客氣氣的問黑龍,隻是他“哇哇”大聲吵鬧,旁邊的自衛隊急了,掄起槍托就要揍他,鬼子嚷得更凶了。陳邦禎叫來也是半夜還在忙碌的莊碧月說:“你是懂東洋話的,問問鬼子,看他們預備什麼時候來攻打烏石鄉的,多少人,什麼配備?”
昏暗的油燈下,莊碧月看見鬼子滿臉血跡斑斑,張著嘴哈拉著舌頭,不斷抖動,就像一隻熱極了狗耷拉舌頭在喘氣。她稍微湊近鼻子,微微的皺了眉頭,在藥箱裏拿出棉支,蘸了點藥水為鬼子洗舌頭,然後舀了清水,滴了點藥水下去,遞到鬼子嘴邊,示意他漱口。黑龍咕嚕了好幾下,像是舒緩許多,最後的還把剩餘藥水吞進喉嚨。感激朝莊碧月點點頭,莊碧月拿出紅藥水,仔細為鬼子的臉塗抹傷痕,一邊輕柔和鬼子哇啦起來。鬼子倒是沒那麼暴躁了,哇哇了一陣。莊碧月朝陳邦禎搖搖頭,說:“鬼子承認自己是東洋部隊的教官,這次裝扮成鄉民模樣進到鄉裏就是偵察地形和自衛隊新添什麼裝備,為預備掃蕩烏石做前期準備。還是自己請命的,本來是叫清鄉隊或偵緝隊員就行。對他們不放心,自己才來的。他是軍官,也是一名武士,原先在城郊裏擺擂台,兩徒弟給黃師傅打敗了。他和黃師傅交手,隻是算是平手。這次碰上,要決出輸贏,兩人在草地酣戰,正是以武會友,惺惺相惜,就要打敗烏石武師之時,這小孩子偷襲,造成失手。他就是不服,有機會還要和老武師切磋,以拳術分輸贏。比賽就要講道義,守規則,拿石頭砸我實際壞了武林的規矩,要他們向我道歉。至於,東洋人什麼時候掃蕩烏石鄉,派多少人來,他是軍人,要守天職,這個不能說。”自衛隊員聽不下去,拿去槍托就要砸他腦袋,黑龍閉上眼睛,擰轉脖子,不再理睬了。陳邦禎擺擺手,製止了。叫把鬼子押到外麵,先綁在戲台柱子上。
陳邦禎搓著手,想了想,從廚房盛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稀粥,舀了一匙,叫人幫忙掰開黃老師傅的嘴巴,小心的倒了進去。黃仲乙突然一下坐了起來,搶過稀粥呼嚕就進肚了,伸手拿過一個番薯大口大口吞咽,差點就要噎著。稍緩過神,黃仲乙急忙回答鄉長的問話。
“我和乞丐仔去到城裏,這家夥愛顯擺,居然換了一套鬼子軍服,軍服太大,顯得不是太清爽。假模假式的皇軍差點就給人認出來。還敢爬到鬼子駐地的樹上去偷看,害我擔心死了。回來路上,到了炮樓門口,我就給認出來。一個長得像蛤蟆眼珠的二狗仔說穿我是英歌隊老時遷,做乞丐不像。唉,我也是沒辦法,隻好回鄉來。半路遇到原來打擂台的鬼子頭,咱不是不能丟了烏石鄉的臉,比賽就比賽。確實因為肚子空,氣力不足,後來落了下風,乞丐仔壞了江湖道義,拿石頭砸人家,這鬼子頭的不服乞丐仔偷襲,在路上磨磨蹭蹭的,耽擱了好長時間,這不剛回到鄉裏……”黃仲乙想半句說半句的。
斯文的陳邦禎也聽不下去,直截了當問:“你碰到蝦牯仔沒?”
黃仲乙哦了一聲,說:“有,這家夥,記掛和乞丐仔說著,沒耐性,煩煩躁躁的擺弄帽子,亂比劃手掌。後來,鬼子軍車來了,他推搡我們走開,自己進去卸車去了。”
陳邦禎急切問:“那你能把蝦牯仔比劃的手勢再作給我看嗎?”
黃仲乙蒙了:“學著蝦牯仔的姿勢很重要嗎?唉,想著二狗子蛤蟆泡的話,心中實在很堵,就沒留意到蝦牯仔的話語和姿勢了。”
陳邦禎長歎一聲:“老師傅回家歇著吧,你家厝人很是擔心你,來了政府辦公室看了兩次了。你呀,半路肚子缺食還和鬼子頭打了一次擂台,真是難為你了。”
黃仲乙從話語裏讀出了鄉長的失望,自己強掙麵子,不明白鄉長布置任務的要點,有點羞愧,在衣兜裏摸出沒用餐的幾個小錢,想放到桌上。陳邦禎急忙摁住他的手,勸:“和鬼子頭比賽,驚動筋骨的,留著買點藥酒擦擦四肢,日後還為鄉裏爭光。”黃仲乙呐呐的走了。
陳邦禎彎下身子,對著小肖兒大聲說:“乞丐弟,你就別迷瞪了。其實我們也是整夜不敢睡覺。大家子從早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實在的十萬火急,起來,說說你看到的。我這裏我你留著熱粥、炆番薯,還有一塊醃肉呢。”拿出醃肉在他鼻尖上輕輕滑動,小肖兒鼻翼似乎掀動了一下,接著還是睡死了。莊碧月看不過去,說到:“你都會拿火烈草塞鬼子鼻腔,我也塞一根在你鼻裏瞧瞧……”
小肖兒立馬坐了起來,告饒:“神仙姐姐,你就饒了我了,我哪能不上心呢。鬼子忒殘暴,你都肯為他療傷呢,我在地上自己療傷不行嗎?心碎呢,躺一會,把驚散了的心瓣攏回來,就好了。我一路受盡爛狗頭、鬼子頭敵視,千方百計防著他們,看著他們。可是老時遷盡是欺負小時遷,一路上,沒得消停,不是小時遷那麼一下子,烏石鄉就沒有時遷了。”
陳邦禎打住:“小時遷,就說說最要緊的,鬼子什麼活動。實在是沒時間閑扯了。”
小肖兒說道:“我爬在鬼子駐地樹上朝院子裏看,裏麵幾十號鬼子列隊,門口軍車裝著彈藥,還有約摸兩百二狗仔集結。我們回來,路上經過炮樓,蛤蟆眼損了師父幾句,師父還了一番話,我……”
陳邦禎急問:“說主要的,蝦牯仔對你怎麼的比劃?”
“蝦牯仔的比劃真那麼重要?這樣,我比劃給你看。”小肖兒站起身子,右手拉正帽簷,左手彎曲四指,剩下小指頭伸直,在眼前一抹,左手拉歪帽簷,食指和中指張開,其它指頭彎曲,也是在帽子前沿抹了一下,然後五指隨意在額頭前揮動一下。接著急急忙推著神仙姐姐走動,學著汽車嘀嗒聲兩下,嘴巴突突的。
陳邦禎陷入沉思,小肖兒眨巴眼睛問:“就這樣,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邦禎鬆開抿緊的嘴唇,說道:“你在鬼子駐地看到的和蝦牯仔比劃的都是一樣,這樣,帽簷戴正中,表示鬼子,小拇指就是一個小隊,也就是約五十餘人。帽簷歪的指的是二狗子,食指和中指就是約兩百來人。五指抹臉就是五更天,在眼下。你的軍車嘀嗒的就是拉了鬼子到炮樓了。看樣子,鬼子五更天就要來掃蕩了,鬼子真是另外看待烏石鄉了,也是傾盡這一帶的兵力了……”
小肖兒瞪大眼睛:“哎喲,還這麼多說辭呢。那是緊急再緊急了,想想就是三更天了。鬼子就要來了,司令我還是要當的,不跟你們說了,我也是不睡覺了,部署兵力去了……”
莊碧月奇怪問:“屁大弟弟,你的什麼司令,還真是那麼回事……”
小肖兒頭也沒回,扔下話兒:“我是兩大兵團的司令,我收編了一幫勇往直前的死士。”
陳邦禎從鄉政府辦公室出來,急切進入鄉裏最近修好的抗敵工事。莊碧月招呼一幫姐妹,細心檢查包兜裏的草藥和代替綁帶的蕉葉片和藤條。
周圍的繁星閃爍,月牙兒給片烏雲啃去了一角,就剩下半截留在星空,就像山豬的獠牙鋥亮,緊連著東方山背的一兜灰白,遠路沙沙的腳步和寂靜中草木不安分的躁動,清晰傳入放哨的自衛隊員耳朵。一簇火焰在山邊燃起,像是半山接住一顆火亮的星星。緊接著,一個銅鑼“錚”的敲響,震動了青山嗡嗡共鳴,十裏八鄉一片沸騰,不少人在呐喊,孥仔哭,姿娘叫,人扶母親、老人,往山裏跑;青壯年手執三刺糾、尖擔,一頭紮一捆稻草,跟在扛槍自衛隊員身後,來到大路口。
進鄉的大路上坡段已經被挖斷成了壕溝,壕溝連著山坡挖成半圓形,坡底路節堆滿許多樹幹,一堆堆稻草等障礙物,路旁的小樹林迎風輕輕搖曳,似乎在向鄉民致敬歡呼,往外數百來丈的兩旁高挑樹枝,低下樹梢,歪掛圓圓的球狀小籮筐,就像樹兒突然結了幾個碩果,也像好奇腦袋低頭盯著進來的路麵,認真想看清楚路上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