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鼓晨鍾(1 / 3)

二天早上,難得的陰天涼爽。我早早兒到了海濱廣場。兄幾位也早早到了,臉上沒了昨兒的凝重,尋樂的弦樂一見了我,紀琵琶馬上退出,親切說道:“今兒是我開講,本來是二胡莊要說辭的,我們考慮是二胡配樂較好,我嘴巴不得閑,他的手指也是沒歇著。”揚琴陳說道:“我看著扳手弟有時聽得入迷,手指不怕燙傷,倒是替他擔心。我來燜水衝茶。看見你一副執迷的樣子,兄仨沒覺得累著。聽著累不累?”琵琶紀不等我回答,放大了嗓音:

埋葬完紀誌中,恰好,九天神廟的鍾鼓聲響起。布了前後三道崗哨,大家子腦筋一下鬆弛了,鬼子無力馬上再來掃蕩。不管是悲傷或是鬆弛,大家覺得累狠了,卻是睡不著。千頭萬緒的,陳邦禎迷迷瞪瞪的,躺在鄉政府臨時床上,隻聽到外麵一陣喧鬧,肖迪洋攙扶著厝人鍾巧珍來到辦公室外麵,嚷嚷的要見鄉長。莊碧月懷裏抱著一剛出生的嬰兒,臉上滿是柔柔的暖意,沒了賭氣嗔怒神態。陳邦禎擦著生澀的眼睛,打起精神接待大家。

肖迪洋攙扶老婆進門就給了陳邦禎鞠了一躬,大聲說道:“我厝人生產了,雖是早產兼難產,在神仙姐姐幫助下,總算是有驚無險,今兒特地來給鄉長看看。昨天咱們打退了鬼子,孩子掙紮了多半天,鬼子退回那一刻,他哇了一聲就出來了。神仙姐姐說道不可思議,說是估計著要在他娘肚子掙紮多久才出來,誰知咱勝利了,他就出來湊熱鬧,歡呼勝利。大家說了,你是福將,怎麼打,怎麼有,鬼子就是沒你的辦法。我們來,就是來沾點福氣。您給抱抱,給起個名號。”

陳邦禎一聽,來了精神,馬上汲拉鞋子,扶住肖迪洋厝人,急切說:“哎喲,剛生完孩子,正是臥床休息時候,怎麼的就出來跑動呢?使不得,快回去歇會。”

肖迪洋也說:“可不是,我也是勸著她。可厝人不聽,說是鄉裏人打退了鬼子,讓她安全生產。鄉長到底是代表全體鄉民的,也是福將,所以先來感謝。再回去坐月子。”

巧珍還在彎腰致謝,聲音稍弱說道:“我耳旁聽著乒乒乓乓的槍聲,是不是嚇著肚子裏的孩子?還是他急著要出來看著鄉民們打鬼子,還在肚裏別扭著,聽到回來的鄉民歡呼聲,他哇的一聲就出來了,我也是很高興。鄉下姿娘不嬌氣,坐月子也是不講究。鄉長,幫瞧瞧孩子。”莊碧月把懷中的嬰兒解開繈褓,遞到陳邦禎眼下:嬰兒雖是瘦弱,哭聲卻是響亮,陳邦禎最感興趣是嬰兒的漢子氣足足的,嘴裏讚歎說:“嗨,小腿兒間那杆槍向我示威呢,行,長大了,就是虎步生威的漢子。”說得大家都笑了。莊碧月撇嘴說道:“這後生鄉長,沒觸過姿娘仔,不解房事的,卻有許多柔情,難得。”

肖迪洋喜氣洋洋的,說:“鄉長就給起個大號吧。”陳邦禎瞥了一眼莊姑娘,說:“人家神仙姐姐在你難產時救人於倒懸,又是讀過大書的人,倒是叫仙女姐姐給一個。”

“我們夫妻先前商議了,說是妹子就叫神仙姐姐給起一個,日後像她一樣漂亮有學問。若是男丁就叫鄉長給一個,有膽略,有智慧,還是當當響的漢子頭。”肖迪洋充滿期待看著鄉長。

陳邦禎不再推脫,說:“鄉裏姿娘人和後生兄都是勃勃的生命軍,你厝人也是挺拔的母親,有福的媽媽,鄉裏大災之後出生的我所知第一生命。尤其是趕著自衛隊阻擊鬼子時來降生,他是我們自衛隊的編外戰友,會給隊員莫大安慰,隻有我們努力抗擊,我們的後人才能安全,我們的事業才後繼有人。我們自衛隊損了一員大將,你也是少了一位好友。我希望孩子長大不用打仗,但那股大度豁達、不畏犧牲精神氣什麼時候都是不可少的。我看就叫他為‘繼忠’吧。”

肖迪洋接過孩子,貼在心窩,大聲說道:“好!什麼時候都要精忠報國。紀誌中,我肖迪洋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會替你完成遺願的。”

歇過一陣,陳邦禎通知自衛隊和鄉裏有威望的人集中討論抗敵和其他庶務。小肖兒作為特邀人員列席參加。關於站崗放哨,壯大武裝,如何抗敵,優恤烈士家屬子女很快達成了共識,形成了決議。在如何執行和名分排列卻爭論激烈:

首先,關於小肖兒的槍械問題開始了爭論。肖迪洋眨眨眼睛,陳漢來馬上開口:“乞丐弟年紀太小,沒有成為自衛隊員,算了一下,一人居然有三把手槍,頭上頂一支,腰間別兩支。看著他耍威風,鄉裏是不是要處置一下。瞧著自衛隊員一些人拿著尖擔和三刺糾在戰鬥,我們心裏不安哪。”肖紋瓏有點似笑非笑看著晚輩,不免幸災樂禍。

陳邦禎不知情看樣子不像是裝的,走了過去,摸了一下腦殼和乞丐兒腰間,嘖嘖驚歎,說道:“細弟,你說說怎麼回事?”

小肖兒漫不經心的說:“一把是向本家老輩人借的,兩把是昨兒剛繳獲的,不及向鄉裏稟報,就算是稟報前借用的。說的也是,怎麼的我就有三支槍呢,先說前兒得到的兩支吧,我和我師父從敵寇那每人繳獲了一支,我師父想著還是他的那對拳頭耍弄得力,不想用這撈雜子,扔了得。我想著自己用還趁手,順便撿了來。師父,對吧?”黃仲乙點點頭。小肖兒接著說:“你們迪洋哥和漢來兄都是攜槍參加隊伍,說好自己帶的槍支自己用,既然打鬼子不分大小,就是要有用。我是能左右開弓的,借了的槍還了,剩下的一手抓一支,也不是浪費槍械嗎。”

肖紋瓏一聽,眼睛放了光,趕緊問:“那本家小兄弟,你是想提前還槍的啦?”

小肖兒瞥了他一眼,說道:“說道頭上那把,那是本家老叔自願借給的。他是生意人,是和我達成的一宗買賣。我可以使用一段時間。是吧?”肖紋瓏點點頭。小肖兒接下說:“還你槍可以,你那把槍,權宜用可以,派不上大用場;火力太小,子彈難找。打一槍,哼一聲,就像姿娘仔撒嬌般,不是太威猛。不過公事公辦,既然鄉裏有規定,你得對大夥說說,為什麼你可以私藏火器不上交鄉裏呢?”

肖紋瓏求援般看了陳邦禎一眼,說道:“我是考慮到我常年在外跑買賣,這對鄉裏的物質補充很重要。比如說藥材,有時也可填補鄉裏疫情防治的需要。況且,還是鬼子嚴控的物質。常年外跑,自然需帶支防身的火器。對了。瞧我記性,我是對鄉長說了這事項,就是說經過鄉長同意了。”他緊張的看著鄉長。

陳邦禎不置可否,默默看著他兩。

小肖兒說道:“得了吧,你拿了那槍,一槍都沒發過,就是個擺設,我借了你的槍,一下就能繳獲另外的槍來,還是放在我身上好些。”

“那你們還繳獲了個鬼子,還能扛回家養起來。該上交還是得上交,不能壞了鄉裏的規矩。”陳漢來敲了一下邊鼓。

肖紋瓏急切說道:“咱本家的老弟,我可是把你當作自衛隊員,是吧,要不能那麼爽快借你槍的。說好的,你繳了槍就把這玩意還我。我的唾沫釘子在神廟前釘住,你是自衛隊員,是條漢子。你許的諾言也是神明看見了。不能反悔吧,我也對鄉長說明了槍的用途,鄉長準了,算是自衛隊額外佩槍的特例。”

小肖兒四下看著大家子對自己的關注,就是嘻嘻看著小話劇一般。想了想,得有個交代,捋去紮發根的藤子,甩散了頭發槍套,伸手抓下頭頂的勃朗寧,卸下槍裏四顆子彈,把空槍遞了過去。肖紋瓏拿著槍,有點懇求說道:“本家小爺,你都給了槍我,留著子彈幹嘛呢。就算用剩四顆子彈,總比沒有強。再說,你留著也是沒用。”

小肖兒嘿嘿兩聲說:“哪是四顆子彈,我算了一下,還有十六顆呢。說給大家聽不打緊。你的槍二十顆子彈,到了我手裏,兩顆練了槍法;一顆和你做成借槍合約,合約明白,子彈全算我的,神明作證;一顆繳了東洋的王八匣子。瞧瞧這隻王八,是比你那洋貨強。你的心愛之物就是一雅姿娘仔般,中看不實用,小巧沒力氣。不過我還是使她下了個崽。到了你手裏,想著,你佬不管用了多少勁,怕也是下不來崽;老檔口擺小槍,光有姿勢,沒有火力了。”一下,哄堂大笑,大家子前仰後倒的,連行政長官也是憋不住笑眯了眼。這時,小肖兒倒是像首長般鎮住,攤開雙手壓壓會場,接著說:“你怎麼知道子彈到我手裏沒用,不管什麼子彈的火藥到了我手裏,我都可以做成炸炮兒炸山豬,喂到我的東洋王八槍彈殼裏,照樣打鬼擒惡狼。”

肖紋瓏急忙說道:“本家小爺,你這麼做,那得多費事,要點硫磺芒硝的,上我藥店裏拿。你還是把多餘子彈給我得了,另外還給點什麼你?”

小肖兒擺擺手:“本家老叔,其他的算了,說說而已。要是認真點,你家的八仙大床,紅燒豬肉,我可以隨時睡,隨時吃。好爺孫,明算賬。再做一筆買賣,要你的雅姿娘仔子彈,每顆一塊銀元怎樣?”說完,轉溜著眼珠子,看看老叔搓著頭皮有點不舍,他拍拍褲兜,裝出要走的樣子,“誒誒”的,沒等其他人阻止,肖紋瓏急忙咬牙跺腳說道:“行了,我答應就是!”肖紋瓏裂嘴跺腳,掏出十六塊銀元嘟囔著:“這麼巧,我剛收回的銀元就轉手了。”換回了手槍子彈,仔細在衣襟上擦著。小肖兒一轉手,把一疊銀元全給了陳邦禎,對大家說:“我乞丐兒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感謝眾鄉親老大的。如是身邊有幾個小錢,決不摳摳索索的。紀誌中英烈,請幫我轉交紀誌中厝人。”大家子一陣點頭叫好。

陳漢來玩笑不擇言的,哈哈兩聲,說道:“乞丐兒,也能跟著大家舞弄英歌舞的,長大了,那檔口的那支槍響亮了,聽了她厝人發誓,動了心眼,是不是再想著炮製出一個小小乞丐崽來……”突然掩了口,心虛看著周邊怒火中燒的眾多眼睛。小肖兒氣得手指摸到槍把,看著大家子已在用眼神譴責了陳漢來,瞪起眼睛直射陳漢來。陳漢來幹笑了兩聲,擺擺手急忙說道:“玩笑,玩笑。那杆槍是他自己的事,我們管不著。小肖兒三杆槍已經還了東家一支。我是說剩下的兩支槍怎麼處理,鄉裏總得給個說法。自衛隊的人不是每人都配有火器的,雙手使雙槍還早了點,均勻配置對大家交代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