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當然不會拿哥們的房產證去辦抵押,要辦高利貸的話,自家的閣樓也應首當其衝,閣樓沒產權,可也還有三十幾年的使用權,貸不了十萬二十萬,幾萬塊還是有可能的,然而時間顯然是不允許的了。
小牛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可以借錢的人了。
看來這是天意。李揚對自己說,既然老天讓我和田歌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放棄的選擇,那麼,就順應天意了罷。
夜深人靜,李揚和田歌並排躺在“小木屋”的床墊上,在共同做出放棄的決定之後,田歌仿佛為發泄怨氣,毫不客氣地將李揚的朋友周正好一通痛貶,“看明白一個人,一件事就足夠了,不經曆事兒,時間再長,也未必看得透一個人,不就一個副處嗎?在青島這樣的副省級城市,處級都算不上官兒,充其量也就剛剛爬到官場門前台階上,怎麼就給毒害成這個樣子?六親不認了?”
痛貶自己的朋友,和痛貶自己一個樣兒。李揚條件反射般替周正辯護:“人也不欠咱的,平常來往也就是個同學情誼。咱平空給人添亂,本來就是咱無禮,買房子按理說都應該借銀行,哪有借私人的?現在誰錢閑著啊?炒股買房都在拿雞生蛋做投資,人家借了是情分,不借也是應該的,怎麼還怨著人家了?”
“不借沒關係,直接說出來沒什麼大不了,犯不著找這麼惡心的理由,老婆汽車壞了居然拿不出維修費,你信嗎?哄三歲小孩子呢?上次吃飯,他老婆穿範思哲外套,戴夏奈爾太陽鏡,拎古奇手包,戴翡翠手鐲,滿桌就他老婆紮人眼,明明一暴發戶級富婆,沒錢?沒錢穿成那樣?”
“他兩口子在海關,穿那些東西都是沒收的水貨,很便宜的價格買下來的。”
“那就更不該裝窮了,在海關工作,沒錢?沒錢還買別墅?要裝也是給檢察院裝,在我們麵前裝什麼?”
李揚開始後悔和田歌講那個借錢的過程。但事已至此,後悔藥想吃也沒地去買,隻能硬著頭皮替周正辯解:“你別看周正在外麵人模狗樣的,在家嚴重懼內。老婆跟老虎似的,工資卡都由老虎鉗牢牢控製著,外快收入一分不落都被收走,平時零用錢都由老婆發,他就是想借,怕是也沒這個能耐。他沒什麼錯,不談他了,換個話題。”
田歌幾隻指頭按在李揚前胸稍一用力,李揚立即疼得呲牙咧嘴:“姑奶奶,能不能輕點?不扛力呀。”
田歌按穴指法相當精準,她若不高興,隨便一捏便會使他痛得鋼針紮心般牽肝扯肺;她若高興,隨便捏兩下,也會讓他酥酥軟軟宛若接受了麻醉,身心舒坦。
田歌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得提醒你,周正不是個真正的朋友,你心裏麵記著就成了。老黃是個老實人,他怕那個小老婆這是千真萬確的,身不由己可以理解,咱給人家出這個難題,已經讓他左右為難了。這三萬塊錢,還有小馬哥的五萬,用不上了,明兒就給人家還過去。欠一屁股債,日子也過不踏實;人家被欠了錢,也好受不了。眼下的任務,就是趕緊想想辦法把2萬塊錢定金給討回來。”
李揚一口長氣舒出來,“謝天謝地,媳婦啊,真是個好媳婦,下輩子若有可能,我還找你當媳婦。”
為了這筆定金,田歌和中介幹了兩天口仗,親自跑去兩次,電話打過無數,結果都以失敗告終。她不是一個視財如命的人,日常生活裏,應當支出的,比如孩子的學費、老人的醫療費,比如丈夫那頭的家人遇到困境,再比如借了人家的錢需要還債……哪怕掏幹了口袋,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可這筆錢,流失得實在是冤。
李揚谘詢了熟絡的劉律師。劉律師連夜研究了田歌先前所簽協議,讓李揚約上中介,提出在正式簽約之前,再去看一次房子。去之前,劉律師麵授機宜,李揚備好相機。進門後,李揚雙眼如同雷達,每個房間仔仔細細地掃視,不放過一寸牆體。果然不出劉律師所料,找出來的問題還真不少。比較突出的問題就是,南臥窗台上方和窗台下方,出現大麵積的牆體滲水,一看就知是雨天的傑作,眼下是晴天,牆已經發黃了,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展,如地圖一樣色彩斑斕。因之前所簽意向協議中,約定有明確一條:賣主保證所賣房子不存在嚴重質量問題,劉律師指出,此項條款,或許是討回定金的唯一稻草,或許有效,也或失靈,事到如今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試它一試,不留遺憾。劉律師以事務所的名義向中介發去律師函,以質量問題提出維修,維修完成後方可正式交易。中介很快回複說,房主拒絕維修,你要或不要,都是這樣的房子。劉律師再次發函,既然房主拒絕解決質量問題,那麼按照合同條款,這套存在質量問題的房子,買方拒絕接受,要求賣方退還定金,終止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