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宇文拓是周公瑾再世,我也絕非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
月娃孤傲,不願委身事人,但亦不配奢求他高貴的愛憐。
此生惟有與琴相伴了嗎?
我苦笑著探頭出窗。
心中的繁華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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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拓玉樹臨風地佇立著,半步之外,是位風華絕代的女子——
大隋郡主,獨孤寧珂。
風揚起他們的衣袂,在明麗如晝的燈火中,輕薄的自是輕薄,厚重的依舊厚重。樹木投下淺淡的陰影,竟使那兩個身影出奇的和諧。
她白膚勝雪,粉裳如霞,笑意單純而澄淨。水靈靈的眸子毫無遮攔地凝視著他,滿是幸福味道——
隻一眼,就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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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眼中不是溫柔,我或許不會黯然離去。
手指放在琴上,冰冷地沉默著。
良久,我緩緩拂弦——音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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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怎麼了?”琴娃驚異道。
我笑著搖搖頭。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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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真的。
月娃……不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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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守他的大隋江山,我繼續等我的如意郎君。本該如此的。
不料竟被府尹重金買下了,說要送給太師,隻因他曾稱讚。
我隻好苦笑——
府尹啊府尹,那獨孤郡主是何等人物,你怎能忽略了她的心思?此行必定凶多吉少。
但我終究沒有拒絕。
月娃有心賭這一局。
以命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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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獨孤家道塔裏,我靜心撫琴,日日夜夜。
和那些連宇文拓的麵都未曾一見的女子相比,我著實不冤枉。
但,為之而死,究竟值不值得?
因他喪命的女子太多,太多,而我僅是其中平凡的一個,微不足道得可笑;他亦不知我因他化為了一縷幽魂。或許,他早已遺忘了我;或許,他根本不曾記得過我……
那麼,值不值得?
我捫心自問。
指尖一痛,竟斷了根弦。
無奈地歎息一聲,我自語:
亂了啊,月娃,你的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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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斜倚雕花窗,望著塔外發呆。
獨孤家的道塔,湊巧緊鄰太師府。
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那龐大府邸裏每一棟房屋、每一條道路,可以毫無困難地背下每棵樹的位置,可以悠哉遊哉地發現每一個走動的人影,甚至可以隱約認出一盞盞燈籠上大大的“宇文”二字……
聽說,他有前朝宇文氏的血脈,出身高貴。
聽說,多年前太師府的燈上尚是“楊”字。那裏發生過一段“破鏡重圓”的神話,亦是他長大的地方。
聽說,他師從楊素,又認楊義臣為義父,自幼接受最優秀的教養。
與我真是天壤之別呢,仿佛自出世便注定沒有可能一般……
我卻總忍不住,忍不住去細數他每日走過的路途,忍不住去猜測他今昔會挑燈到幾時……
畢竟,一個被禁錮於高塔的魂靈再沒什麼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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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為他擔憂,有時寬心;有時難過,有時又喜悅。
可能是真的關心他吧,我想。
或許,隻是仰慕——以一種卑微的心情,毫無意義地仰慕。
但或許,是愛慕,乃至傾慕。
誰知道呢?
又有誰在乎?
過去和未來,心情與願望,之於一個死者,實在沒有思索的必要。
我隻需靜靜守望——
遙遠而孤獨地陪伴他,共觀白雲蒼狗,同看滄海桑田。
這便夠了。
真的,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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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獨孤郡主也未必有這樣的運氣吧?
我忽然想,繼而苦笑:
癡人的夢話!獨孤郡主才可能是那個真正伴他一生的人啊……
轉念一想,我又凝了眉——
他不擅謀略,獨孤郡主則慧黠絕倫,對這二人而言,不知是福是禍?隻怕……
深籲一口氣,我惆悵地搖搖頭。
突然,很希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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