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熏風楊柳扶疏,夜雨燈影深戶。且歎獨倚愁,問琴琴心難悟。何苦,何苦,不如忘情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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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君以甘露,奉君以茗茶。
杯盞恭敬地高舉過頂,飄渺雲煙遮掩住我平靜無波的雙眼。
“大人,請。”
當朝太師穩穩接過,一飲而盡。
痛快!——我暗笑。
看來,這不是個多情種子,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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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撫琴。
曲名曰《風入鬆》。
偶偶眼波遊移,細細端詳上座之人,便忍不住感慨:
果然隻有此等人物,方能配得上這曲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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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道:天下無敵,宇文太師;妖瞳不死,隋家莫亡。卻又有幾人猜得到,平亂無數殺人如麻的宇文拓會這樣靜靜地閑聽琴曲、細品酒菜?
我自然不例外。
一個滿手血腥之人實在不該有如此明澈深沉的目光和疏朗清晰的眉眼,一個見慣人情冷暖之人也著實不該於淡定外表下掩藏那麼多悲天憫人的憂愁苦難,一個打拚官場多年之人更是不該這般勉強應付同僚的熱情款待,疏離得像個任性的孩子……
我怎能不意外——
權傾朝野的宇文太師,本不該是這樣的……
最不該的是,他竟有副清奇如彼的麵貌。
一如我想象中的周公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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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瑾應是個風流儒雅的青年吧?淩厲而不失溫和,傲然中談笑風聲。
他的自信乃至自負,該是無聲無息又無所不在的;他的氣宇,該是高高在上莫出其右的;他的姿容,該是卓爾不群遺世獨立的。
而他的眼睛——人間最珍貴的玉石也無法媲美的眼睛——必定有著攝人心魄的力量:讓人望上一望,便沉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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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何這雙理應僅存於四百年前的眸子,此刻就在我的麵前,讓我不過望上一望,便沉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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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如此,不該。
我收回視線,專心琴曲:
公瑾的博雅,豈是凡夫俗子可及?待我試你一試,看你宇文太師究竟是不是庸人一個。
我在心裏兀自冷笑,指尖一緩,於微妙處漏了半個音。
我有信心,即使是自命風雅的府尹,也聽不出絲毫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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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太師的眼睛不遲不早地掃了過來,帶著一抹驚疑。
我隻得不動聲色地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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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吧?
重新抬頭,我緊盯座上人的陰陽妖瞳,不甘心地故伎重演。
險些忘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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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視。
我窘迫,他不解。
我失色,他思索。
我幾乎要暈倒,他卻忽地微笑了。
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微笑了。
寬容的,溫暖的——會心的一笑。
仿佛在說,他都明白了,沒關係。
於是我羞澀地回之一笑,趕忙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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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一動,奏了曲《高山流水》。
贈予知音,非此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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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畢,宇文拓撫掌道:“好。”
讚賞之色,溢於言表。
我俯身行禮,從容告退——
有種東西,叫做分寸。
我終究隻是個煙花女子。
而他,是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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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斜倚雕花窗,望著樓外的街景發呆。
想象公瑾玉樹臨風地站在道路中央,與那傾國傾城的小橋彼此凝視。
風掀起他們素色的衣袖,寬袍緩帶獵獵作響——
卻吹不散含笑的視線,化不開濃濃的依戀。
隻一眼,就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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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嚐不想遇到自己的公瑾並成為他的小橋?
但天真總要有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