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問儂尊姓?”
“我姓王,你就叫我王先生好了。”
“噢,王先生,阿拉屋裏很窮,幼年從蘇北跟著父母逃荒來上海的。阿拉沒有進過學堂,很想讀書,也喜歡文學。”
“那好,我會教書,會寫文章,我願意幫助你。”
“先生,阿拉沒鈔票,哪裏請得起儂這位先生。”
“蘭珍,你是我的恩人,我教你讀書,就算我報答你救命之恩。”
“先生,不能這樣說,這點小事,無論啥人見了,都會救的,啥人能見死不救?”
“好!我們就定下師生關係,你每天下班回來,我就教你讀書、識字。”
“阿拉幫儂買菜、洗衣、燒飯,家務事阿拉包了。”
……
從此,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吃喝在一起,老少朝夕相伴,感情日漸親熱。陳獨秀在潘蘭珍的精心護理下,漸漸恢複了健康,精神也平靜多了。陳獨秀也像父親那樣疼愛和關心潘蘭珍,手把手教她寫字,教她念書讀文章,教她畫畫,教她唱歌。潘蘭珍在他的精心指導下,長進很快,很得陳獨秀的喜歡。有時,陳獨秀還同潘蘭珍開玩笑說:
“蘭珍,假如你將來當了文學家,你一定要把你救我一條老命的事寫進去,要讀者流出感動的熱淚來。”
“先生,儂真會開玩笑,阿拉哪能成為文學家?即使菩薩保佑阿拉成了文學家,阿拉首先要寫儂這位有大學問、待人好、樂意教人的好先生,也要讀者讀了再讀,四處來拜儂做先生。”說著,師生倆不禁對笑起來。
人非草木,隨著時間的推移,歲月的流逝,感情這個“怪物”無孔不入地滲透,起初那純樸的師生關係,也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1930年臘月的一個夜晚。上海灘北風呼叫,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下夜班的潘蘭珍,踏著積雪,冒著凜冽的寒風,直奔永興裏……
一踏上裏弄雪路,遠遠望見陳獨秀房間裏燈還亮著,她想,深更半夜了,冰天雪地,老師一定還在寫文章,他身體不好,還是叫他盡快熄燈睡覺。於是,她未進家門,腳就不由自主地朝陳獨秀房裏走去,邊“咚咚”敲門,邊心疼地喊道:
“先生,外麵下著大雪,快半夜一點了,儂還不睡覺!”
“蘭珍,快進來,我等著你哩!”陳獨秀邊答邊將門打開。這時,出現在潘蘭珍眼前的先生,令她大吃一驚:
陳獨秀身穿一套毛料西服,係著領帶,染上秋霜的頭發梳理整齊,油光閃亮,腮幫胡子刮得精光,鼻梁上架著一副黃褐色的眼鏡,顯得瀟灑,很有學者的派頭,與先前見到的先生判若兩人。
潘蘭珍上下仔細地打量著陳獨秀,不禁高興地問道:
“先生,儂今天啥事體這樣高興,有啥喜事,打扮得這樣漂亮,挺有氣派!其實,先生儂並不老,你那胡子拉碴的樣子,是儂故意裝的吧?”
陳獨秀聽了,把手一讓,笑著說:
“蘭珍,你到裏邊看。”
潘蘭珍走進房裏一看,又驚異了:
一張方桌上,擺滿了紅燒魚、獅子頭、油炸排骨、炒雞蛋……潘蘭珍愛吃的香味四溢的菜肴。她不解地問道:
“先生,儂做這許多好吃的菜,做啥麼子?有客人來?”
“蘭珍,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你父母不在,我特地為你做了你喜歡吃的幾樣菜,還有生日蛋糕,祝你生日快樂!”陳獨秀像長輩似地對她說。
這時,含情脈脈的潘蘭珍,她那禁錮的情感閘門一下被叩開了,在人生中,她第一次被異性特殊關懷,女人特有的柔情似潮水襲來,不禁叫道:
“先生……”,一下撲到陳獨秀的懷中,淚如雨下……
室外,北風夾著雪花在呼呼地吹著,而室內卻是一個溫暖柔情的世界,師生對飲情意綿綿,激情似火……潘蘭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生長到如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甜蜜,她一次又一次地瞅著陳獨秀清瘦的麵孔,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微笑和那西裝革履的儒雅派頭,俗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她越瞅,越從心底升騰起對陳獨秀愛的火花,此時,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衝動,於是情急智生,含著少女獨有的羞澀,大膽地帶著試探的口氣說:
“先生,儂人真好,又有派頭,儂身體不好,我看要有個身邊的人照顧才好,阿拉替儂物色一個怎麼樣,包儂滿意。”
陳獨秀聽了潘蘭珍從那肺腑裏迸出的一席話,覺得好笑,說道:
“蘭珍,你年紀輕輕的,心眼卻不少,你真會開玩笑。如今先生老了,誰願意嫁給我這身無分文的窮鬼呢?再說,現在有你這樣好的學生的關心,比什麼人都好,我的身體好多了。”
停了會,陳獨秀立起,在房間裏來回邊踱步,邊輕聲對潘蘭珍勸說道:
“蘭珍,謝謝你的好意。現已深更半夜了,趕快回去睡覺,叫別人看見了,會說閑話……”
潘蘭珍在陳獨秀的多次勸說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冷冰冰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