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文說:“我這腦子絕、絕對好使,啥事忘、忘啦?”
聶明傑遠遠地伸出手去:“記、記者證。”
林卓文便猛地想起酒桌上說的話,拉開抽屜,一陣好翻,真就翻出兩個深藍色塑料皮的本本來。他拔筆就在姓名一欄裏填寫。聶明傑湊到跟前看,問:“你這是給我辦證還是給你自己辦證啊?”
林卓文怔了怔,隨即哈哈地笑,一揚手將那寫了“林卓文”的證件甩到紙簍裏去,嘴裏說:“喝、喝多了,沒、沒事,我這還有多、多餘的呢。”
聶明傑接了證件,又伸手:“還有呢?”
林卓文又翻抽屜,這回翻出的是一張空白介紹信,戳子是早就蓋好了的。於玖玲管理機關的印信挺嚴格,但不能嚴格到幾位書記頭上。去年,林卓文的身份證丟了,補辦證件需要好長一段時間,而他的稿費彙款單又隔三岔五地常有,開取款介紹信時,林卓文說,一塊多扯幾張吧,省了總麻煩你。於玖玲就嘶啦一聲一下扯了好幾張給他,這是用剩下的昀後一張。林卓文抓筆又要填寫,沒想被聶明傑一把搶過去,說:
“拉倒吧,我看你是真喝多了,再寫錯了怕就沒處找了,等我自己用時自己寫吧。”林卓文指點著他說:“你……可得實、實事求是,不能給我惹、惹病……”聶明傑麻麻利利地將那一張蓋了大紅印章的紙單單塞進衣兜裏去,說:“我辦事,你放心……”
可林卓文怎麼能放得下心呢。第二天一早,從夢裏一醒來,他就後悔了。昨天那一場,夢境般一幕一幕浮現,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讓人感到後怕。他早飯也沒吃,蹬上車子就直奔了聶明傑說的那家旅館,可服務員說客人昨天夜裏就撤宿走人了。他問去了哪裏?服務員冷冷漠漠地搖頭,說不知道。他急回機關,翻出聶明傑昨天留給他的名片,按著上麵的手機號碼撥,回聲卻是電信局裏那種百人一腔的錄音女聲:對不起,您撥的是空號……林卓文呆了,昨天在酒桌上,那主兒當著他的麵抓著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接了好幾個電話,談的差不多都是刊物發行方麵的事,乍乍呼呼熱鬧得可以,怎麼會是空號呢?林卓文腦門冒汗了,已意識到可能上當受騙了。
那一刻,他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祈告,老天保佑,可千萬不要讓那個東西拿了我給他開出的證件,給我惹出事來呀……林卓文也想起了那天陳中柏約他下棋的事。是呀是呀,陳中柏那時已得了消息,他是在試探我,他是在摸我的底數……我沒沉住氣,他就乘虛而入,直奔我的軟肋處打來了。陳中柏,你的古書沒白讀,你真是高人啊……陳中柏見林卓文一連幾日躲在屋子裏,自然想象得到他的苦悶與懊喪,也曾幾次去敲門,想安慰安慰他,可林卓文隻是不應聲,陳中柏就大聲說,卓文,是我。聽陳中柏報了家門,再不回聲就不好了,林卓文問有事嗎?陳中柏說,要注意點勞逸結合啊,下兩盤棋怎麼樣?林卓文說,我不在狀弁,服輸了,我服了你了還不行嗎?陳中柏聽話中有話,知他心情不好,誤會很深,想再說兩句什麼,可忍了忍,終是沒說。等機會吧,時間是化解誤會的昀好良藥,心裏的話總會有機會說的。
這個情景被走廊裏於玖玲看到了,她聳聳肩,做了個很理解卻愛莫能助的苦笑動作。陳中柏也還以淡淡一笑,回到辦公室去了。
林卓文在辦公室裏閉門思過了幾天,不能長久地再那樣霧鎖深山避不見人,他有許多具體的工作急待處理,稿件要終審,下期刊物加了彩色廣告插頁,需跟印刷廠商定印刷價格,還有計劃中的一個骨幹作者座談會也要抓緊籌備,這些事情一忙起來,心裏的煩惱便漸漸地淡了。那天,他從外麵回來,先從信箱裏取了一大摞信件,抱著徑直回了辦公室。
團市委和市裏的幾個局同在一幢大樓裏辦公,便由辦公室負責每天從傳達室將報紙和信函取回來分發。走廊裏設了一個信箱,蜂窩似的,每人一個小箱,每人自揣鑰匙,分信和取信的事就變得非常簡單了。
林卓文的信件昀多,這很正常,他是作者,跟許多報刊有聯係,他又是執行副主編,不少讀者和作者常把來信來稿直接寄給他。坐在桌前,他抓了把剪刀,先把那些信件都開了封,然後再挨封抽出來看。這已是習慣了,是節省時間提高工作效率的好習慣。屬於該由編輯們處理的稿件,就抓緊分出去,是自己的私函,再細致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