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市長拍了拍於力凡的肩,便匆匆地走了。頗具深意,是什麼呢,又不得要領,直到送到樓下,又招呼等在外麵的牛廠長一塊鑽進了市長的奧迪車,才想到自己也要抓緊準備,事火急,一會奧迪車就要把市長的公子送來了。
夏日夜短,出租的桑塔那轎車到了省招辦設在另一城市的招生大樓前時隻有四點多鍾,天已大亮了。
招生大樓原是一家三星級賓館,四周有一人多高的鐵柵欄,柵欄上爬滿了鬱鬱蔥蔥的藤蔓,隔著不遠就筆直地站立一位武警戰士,大門處更顯壁壘森嚴,所有出入的人都要仔細驗查證件。雖是清晨,已有不少考生家長來到大門外,或眼巴巴地往院落裏看,或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也不知能看出什麼或談出什麼,一個個顯得都很神秘和憂心忡忡的樣子。還有些從鄉下來的考生家長,幹脆就在路邊鋪上兩張報紙或涼席睡在這裏,這時也都爬起了身,坐在馬路牙子上怔怔地呆。凡來這裏的人,都為孩子一輩子的大事心裏陰暗著沒個底數,正鬧著心揪著心,似乎守在這裏就能守出太陽守出希望守出奇跡,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桑塔納停在斜對賓館大門幾十米遠的地方。司機搖下茶色車窗,於力凡急喝止,說搖上。司機說,大清早的,外麵空氣多新鮮,又涼爽。於力凡說,叫你關窗你就關窗,嫌車裏悶,你到外麵走走去,但不許走遠啊。司機重重地甩了一下車門,出去了,坐在附近馬路牙子上,頭靠著樹樁打瞌睡。一夜沒睡了,誰都不容易,既讓我租了你的車,委屈就委屈一會吧,於力凡想。
坐在後座的朱市長兒子便也要跟出去。於力凡又吩咐:
“你可不能動,就在車裏坐著吧。”
小朱不願地說:“我腿都坐酸了,下去走走,也不遠去還不行啊?”於力凡說:“你現在可不能拋頭露麵,懂不懂?”小朱呶了呶嘴,不知心裏真不懂,還是根本不想懂,卻也不敢再多話。從家裏出來時,市長老爸曾拎著耳朵一再叮囑過他,出去後一切行動聽指揮,於叔叔說讓你做啥你就做啥,說讓你咋做你就咋做,不許強一點性子。小朱知道自己考砸了,也報砸了,公子哥兒的那份“驕嬌”二氣也就隻好暫時收斂,夾起尾巴裝人了。
於力凡不再說話,一雙眼睛死死地盯向大門口。雖說一夜沒合眼,眼睛澀澀的,可此時再無睡意,腦子裏的細胞反倒格外活躍起來。大門前出入的人並不多,主要是進賓館上班的,可也被值班武警盤查得仔仔細細。還有兩車轎車開進去,司機從窗口遞出證件,值班武警還打開車門往裏看了看。於力凡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一部紅火一時的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德國鬼子的軍火庫警戒得何等嚴密,怎麼還叫瓦爾特帶人混進去了呢?哦,想起來了,瓦爾特是先把火車司機製服,然後化裝成火車司機,大大方方開著火車進去的。我今天可讓這個乳臭未幹的孩崽子化裝成什麼進去呢……正這般想著,隻見大門裏開出一輛“半截美”客貨兩用車來,後貨廂上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很年輕的小夥子,另一個是中年人,都罩著藍色的大褂子,站在後廂也許是圖外麵涼爽清新吧。司機亮了證件,這次值班武警沒有仔細看,隻是擺擺手,“半截美”便開出大門,從容而去了。於力凡隻覺眼前似有電光石火一閃,便急招呼司機上車,吩咐道:
“跟上它。”
“去哪兒?”
“別問,跟緊了。”
“半截美”是賓館後廚的購貨車,徑奔了附近的一家大菜市場,車往門口一站,立刻湧過來一些老賣主,大箱小簍的也都搬過來,不外活魚鮮肉時新蔬菜和瓜果梨桃之類。中年人迅速和那些人議價交涉,過秤驗收,然後便大將軍似的指揮往車上搬碼。
那年輕人則主要是記帳付款,一切顯得輕車熟路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一直守在附近靜靜觀望著的於力凡待那些賣主們漸漸散去,車上的兩個人也開始關上後廂板準備離去時,才走上前去,扯了扯那中年人的袖子,低聲說:
“師傅,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中年人兩手仍在忙:“你想說啥也是白扯了,今天的貨都上齊上足了,想賣我點啥明天早點來。”於力凡說:“我不賣東西,是想跟你另外說點別的事。”中年人不由扭頭盯了於力凡一眼,見細皮嫩肉斯斯文文的確不像菜販,便搓著兩手上的泥球子,隨於力凡走到旁邊安靜一些的地方,問:“那是啥事?”於力凡更放低了聲音:“我知師傅是從招生大樓裏出來的,想求師傅幫個忙,能不能幫我帶進賓館去一個人?”中年人怔了怔,似沒聽明白:“你咋個意思?”於力凡便趕快塞過一疊票子:“我也不會讓師傅白幫忙,這是一千元錢,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