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總說,這套房子的總麵積是一百二十多平米,格局很實用,不花哨,隻是三個房間小了點,顯得不夠大氣。八號樓還有一百四十五平米的。
於力凡仔細看了看,也覺房間確是不夠寬敞,放上一張雙人床和衣櫃,就再擺不進別的東西。可臥室還需擺什麼嗎?大客廳小臥室,正是時下流行格局,客廳三十多平方,開個小型家庭舞會都夠了,再要那麼大的房間幹什麼?多了二十平方,就多花四五萬元錢呢。
於力凡便說,房子大了,收拾起來都費勁,何苦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五層這樣的格局不是也有嗎?
熊總說,既相中,就是它了,五層別看了吧。
於力凡說,五樓夏天風涼,還安靜,一天多登兩層樓梯也是一種鍛煉,不然總在辦公室坐著,要把人坐壞的。
其實,於力凡心裏又在盤算另一筆帳,三層和五層,樓層差要多上兩三萬元,不過多蹬幾節樓梯的事,那錢就花得太冤枉了,有那錢不如添上幾件漂亮家具,自己和妻子也不是七老八十腿腳不便,五層挺好,經濟又實惠。
熊總經理便對辦事人員吩咐,那就給於老師留下一套五層的,注意,可不要帶冷山的(靠樓一邊的,相對而言,冬冷夏熱,也噪雜),咱可得內外有別,不能把胳膊肘往外拐。
辦事人員應了,於力凡也謝了,幾人下樓,走出不遠,便見一個人跑過來和熊總打招呼,緊拉著手不放開,又說等房子裝修好再請熊總剪彩,來個“處女坐”。熊總笑哈哈地說,還是你“處女住”吧,我到時去給你燎鍋底就是了。看樣子兩人很熟,熊總也一定給了他很多關照。待那人走開,熊總對於力凡說:
“他買的是躍層房,一百六十平的,樓上樓下,格局好,住起來也舒服,一家人都各不相擾,來了客人也給咱長身價,看了那個可能於老師也要有旁移了。”
於力凡忙搖頭:“不看了不看了,人比人得活著,貨比貨得留著,知足常吧,再說,我們那口子早有話在先,不要躍層的,說住著不像一家人,人家是家庭一把手,我隻求她滿意就是了。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啊。”
兩人重回辦公室,於力凡知道這就要進行實質性的對話了。
熊總問:“於老師現在住的房子估計能值多少錢?”
於力凡說:“請人估算過,靠著城邊子,又是老式舊樓,麵積也不大,大價能賣四萬上下吧。”
熊總說:“那就算三萬,我大致算了一下,你剛才看好的這套房子,早晚要參加房改,房改這塊大約在四萬左右,這筆錢本人不交足,產權也落不到你名下,是一定要花的。那咱們就按朱市長的意見辦,扣除原房售價和房改需交的一塊,也就是三萬加四萬,你隻要把七萬元交齊了,就可以領鑰匙辦房證了。這沒啥困難了吧?”
於力凡嚇了一大跳,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那其餘的……十幾萬呢?”
熊總意味深長地一笑,說:“我們跟市政府另有帳算,你就不要多問啦。這事呢,朱市長有話,一定要在小範圍內操作,你心裏有數也就是了,千萬不要擴散,明白了吧?”
明白什麼了呢?明白的似乎隻是七萬元錢就把一套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房子買到手了。於力凡騎車往家走,一路上腦子裏轉得不知比車軲轆快上多少倍,好幾次險未撞到別人身上,似是越想越明白,又越想越不得要領。明白的是,權力這玩藝可真是了不得,當市長的上嘴唇下嘴唇輕輕巧巧地一碰,十幾萬元就悄然抹去了,連點假公濟私的痕跡都不留,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市長到底是市長,可比牛廠長和郎總他們高多了。**人人有,不露是高手,牛廠長暗藏了一個小金庫,一朝水落石出,就可能有塌天之禍,可朱市長隻須一句話或僅僅一個暗示,就把事辦了,藏在權力下麵不見形影的寶庫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山銀山啊!不得要領的是那筆帳究竟需怎樣下?企業都講自負盈虧,白做冤大頭的事那熊總也不會幹。聽熊總話裏的意思,“跟市政府另有帳算”,十有**也就是土地稅營業稅之類的減免,既再三強調“小範圍操作不許擴散”,就說明朱市長權力再大,也終有怕曝光的地方,其中的學問與奧妙在哪裏呢?
這般思天想地的,又想起剛才熊總幾次動員自己買大一些的麵積和好一點的樓層,甚至動員自己去看看躍層樓,還有熊總幾次意味深長的笑意,於力凡突然意識到朱市長決定給自己的關照可能遠不止這十幾萬,封頂的也許隻限“一戶”而非麵積和樓層,即使是二百來米的躍層樓,隻要自己相中了,需付的也隻是七萬元,即便再多付一點房改金也極有限。如此說,人家是豁出來請咱吃滿漢全席龍肝鳳膽的,自己卻隻涮涮火鍋子混個肚圓了事,這是不是也太顯得自己沒見過世麵土包子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