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這話不要臉。
怎麼能讓她脫自己褲子看?
空氣一時靜默下來,誰也沒說話。
好半晌後,桑慈才若無其事地拿過藥粉往謝稹玉那已經愈合了的傷口上倒,本還想拿繃布包紮一下,但一看這傷口實在是沒什麼好包紮的,又將繃布放下。
謝稹玉看她一眼,慢吞吞自己撿起榻上的衣服想要穿上。
卻被桑慈搶了過去。
桑慈指尖一個火咒,那衣服瞬間燒為了灰燼。
“髒了,不要穿了。”
謝稹玉瞬間聽懂她意思。
這裏的髒,自然是因為沾上了沈無妄的血。
桑慈翻了翻謝稹玉芥子囊裏的衣服,選了上次在凡界給他買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出來。
那些衣服買到現在,他也沒穿過,平日裏還是隻穿玄袍。
謝稹玉看了衣服一眼,也沒吭聲,乖順地拿起來穿,至於下裳,他抬眼看了一眼桑慈,取了拿去屏風後麵穿。
桑慈就脫了鞋子盤腿坐在榻上。
這會兒安靜下來了,謝稹玉也不在旁邊,她有心神想一些別的事。
比如,青雲台上,她看到謝稹玉和沈無妄兩人說了什麼。
他們能有什麼可說的?
還是沈無妄去和他說了什麼?
屏風後傳來動靜,桑慈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隨即,眼神頓住。
天青色絲質大袖衫,竹紋為底色,和著謝稹玉白玉一般溫潤的肌膚,清雅又淡雋。
他氣質沉靜內斂,一眼看去便如竹下君子,如颯颯鬆柏。
謝稹玉幾乎沒有穿過寬袖大袍,他的衣服向來都是易於練劍的勁裝,手臂上有綁帶束縛,衣擺下裳也利落。
所以當他穿著那件天青色繡竹紋袍子出來時,似乎有些不適應,低著頭略微別扭地拉拉袖子,摸摸衣服。
桑慈視線下移。
他的腰間束著一根白玉腰封,那是她隨衣服給他配的,佩戴這腰封對身材要求極高,腰粗一點便顯得臃腫甚至扣不上。
可謝稹玉戴著剛剛好。
謝稹玉許久沒聽到桑慈聲音,忍不住抬頭。
桑慈卻在他抬頭的一瞬間扭過了頭,她故作正等他等得不耐煩地摸著腰間的配飾,然後才抬頭看過去。
“如何?”他問。
桑慈又看了一眼,心中歡喜,表麵微抬著下巴,一副挑剔打量的樣子,好半天才道:“還行吧!”
謝稹玉熟悉她任何一個小動作,小表情,聽到這話,剛才還有些局促的姿態便淡然了,他放下一直摸著袖子的手,朝桑慈走來。
桑慈左看右看才看他一眼,隨後沒做聲,又去翻謝稹玉的芥子囊。
很快找到了當時在凡間買的那根藤枝紋的白玉簪,遞過去。
謝稹玉知道她意思,接過來,打散頭發,挽發戴簪。
桑慈心髒跳得有些快,在他微微低著頭挽發時就忍不住偷瞄了好幾眼。
“如何?”他忽然回頭。
桑慈一時視線被捉了個正著,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惱了,想說不如何,但又想到,簪子是她親手挑的,就勉強道:“也還行吧!”
謝稹玉低頭笑了一下,在榻上她身邊坐下。
桑慈看著這樣的謝稹玉覺得有些陌生。
他好看得像是一塊終於抹去塵灰的玉,內斂溫潤,風骨迷人。
她低頭捏著自己的衣擺摳了會兒上麵的刺繡,平緩著自己為謝稹玉著迷的腦子,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青雲台上,你和他說什麼了?”
謝稹玉知道她會問,他濃長的眼睫輕顫,將眸底一瞬間的冷與鬱掩藏。
他的語氣平靜:“我讓他離你遠點。”
隻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桑慈怔了一瞬,盯著他忽然笑了,她再想掩飾都控製不住,隻好伸手捂著嘴,越想越想笑,最後倒在榻上,抱著大靠枕把臉埋在上麵,憋不住的細碎笑聲。
謝稹玉眨了眨眼,朝她看去,一時不知她為何笑。
但既然知道是自己說的這話的原因,他不由也有點麵熱,想要扶額捂臉。
“怎麼了?”他鎮定片刻,問。
桑慈從大靠枕上抬起頭來,一雙杏眼亮得驚人,因為憋笑,整張臉都透著緋紅,淺金色的夕陽從窗外照進來,令她的臉有種瑰麗的暖色。
“謝稹玉,你出息了啊!”她說。
謝稹玉:“……”
桑慈看著他一時無言的神色,又捂著嘴笑了會兒,才從榻上坐起來,“然後呢?”
她記得後來沈無妄還說了幾句話,隻是謝稹玉麵色一直很平靜,讓人猜不透,所以她完全猜不透那沈無妄說了什麼。
她的眸光在發亮,像是裹著糖色的黑珍珠。
謝稹玉忍不住垂眸看她,他心裏不想聽她嘴裏提起別的男人,可也不想破壞她此刻眼底的色彩。
可他隻要想起來那人在青雲台上說的話,抬眸時眸光裏便是冷鬱,即便他笑了一聲,也掩藏不住。
“然後他說了一些不知所雲的話。”
桑慈還是斂了笑意,疑惑,“什麼不知所雲的話?”
“說出來髒你耳朵,不想說。”謝稹玉眸光泠泠。
桑慈本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此刻見他這個樣子,忽然就不想問了。
料想沈無妄不會說什麼好話。
“反正不論他說什麼,你別信。”桑慈有些咬牙切齒。
“我沒信。”
就是厭惡、憤怒,他在褻瀆她。
桑慈看了看謝稹玉,她也極少見到他這樣冷鬱的神色,她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他羊脂玉似的臉。
謝稹玉被迫看她,那眼中的冷意便都化開了。
桑慈又捏了捏才鬆手,嘀咕一聲:“你和狗生什麼氣。”
謝稹玉摸了摸被捏疼的臉,看著她去桌邊倒水,心想,那你在青雲台下時又生什麼氣?
“他如今實力如何?”雖然不想提,但桑慈還是想知道。
謝稹玉如實道:“很強。”
桑慈哼道:“還不是輸給了你!”
卻是壓了境的。
謝稹玉摸著臉,忽然笑了一下:“我刺他那一劍下了一道咒律,若他是魔物,難以清除。”
桑慈一聽,就覺得謝稹玉還是氣的,不不,或者他本身就有黑的那一麵。
她心情甚好,倒了水自己喝了一杯,瞥了揉臉的謝稹玉一眼,也親手給他倒了一杯。
謝稹玉抬眸看她一眼,接過喝水。
這事便過去了,誰也不想多提了。
桑慈終於想起來這是棲鳳盛會的比試,眼睛又亮了一下,“剛才你贏了,你是魁首吧?”
謝稹玉也在抬頭時同一時間問:“你是不是築基境比試第一?”
雖然他沒去看,但已經知道桑慈的水平,她學得極快,鍛體,劍術,咒律,未曾落下過。
桑慈一愣,也才想到自己好像打敗張欽餘了,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頓時又笑。
她拉起謝稹玉的手:“走!我們去拿獎勵!”
桑慈剛打開門,江少淩正好禦劍而來落地。
江少淩聽到動靜自然抬頭看去。
由於謝稹玉極少穿飄逸的大袖衫,此刻他一見,愣了一下,不由麵含微笑,頗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慨:“師弟穿這一身真是如謫仙一般,劍仙稱號果真不是浪得虛名啊!”
謝稹玉對此誇獎反應很平靜,堪稱沒反應。
桑慈召出一朵蓮就要走。
江少淩:“……”
怎麼的,他這麼大個活人你們是看不到嗎?
他忙攔住二人,先把袖子裏的小藤妖塞給桑慈,道:“我是來還妖的,順便說事。”
小藤妖蹭到主人手裏,立刻縮進了袖子裏吸收主人身上的木靈氣了。
“師兄你先別說,我們急著去領錢呢!”桑慈真恨不得捂住大師兄的嘴,趕忙就道。
江少淩有一瞬愣住:“領錢?”
謝稹玉狀似不經意般替桑慈解釋:“小慈是築基境弟子第一,有兩萬上品靈石的獎勵。”
江少淩欣喜!
我的師弟師妹真爭氣!
“恭喜師妹!”
桑慈在後麵補充一句:“還有!我賭了謝稹玉得魁首,我得去領賭資!”
靈石是大事,對每一個劍修來說都是。
江少淩再不阻攔,就是禦劍跟在他們後麵。
桑慈先去了膳堂後麵的小院那兒,那是弟子們自發弄得賭局,萬一去的晚了有人帶著靈石跑路了怎麼辦?
到了那兒,人不算少。
謝稹玉雖然天英榜排行第七,但他是榜上年紀最小的,劍道天賦公認得好,加上楚慎今年不參加,有人就賭他魁首。
所以贏錢的不算少。
桑慈興致衝衝往人群裏擠,謝稹玉替她在後麵稍稍擋了下人,一眨眼她就擠了進去,他反倒被推出人群。
江少淩拉著謝稹玉到一邊,看到這盛況就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你本尊在這兒呢,吸引力還沒靈石高。”
謝稹玉默默道:“小慈應該能賺一萬多上品靈石。”
江少淩:“……”他立馬改口,溫聲溫氣,“師弟的吸引力確實沒有靈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