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孤兒院時,報名領養他的家庭很多。
沒多久,孤兒院開始流傳他是掃把星,他爸媽都自殺死了,他有自殺基因。
來看他的人越來越少,漸漸沒了,在孤兒院玫瑰花大片大片盛開的一天,忽然來了一對夫婦。
女人彎彎的眉眼很像媽媽,她蹲下平視著他,語氣溫柔,“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家人嗎?”
嘭!
他點頭的瞬間,從天而降一盆玫瑰花,砸到女人頭上,又是鮮紅的顏色,比玫瑰花瓣更要濃鬱,女人在他眼前倒下。
四周是尖叫聲和罵聲,似乎有很多人在拉扯他,又好像沒有,救護車來了又走了,最後隻剩他還站在原處。
後來再沒人找他了。
沈嶼澈握緊他的手,眼球通紅,“哥哥不要難受,等我長大了來接你!”
過幾日沈嶼澈就被領養了。
那戶人家不是那麼富有,但夫婦倆和善細心,會蹲下幫沈嶼澈穿鞋,會擔心他鞋底沾到泥水,抱他騎在男人脖子上,女人緊貼著他,為他撐著足夠大的一把傘。
雨下了整夜,空氣都跟著潮濕了,沈嶼澈一直梗著脖子回頭看他揮手,直到徹底看不見。
後來再見是他高一,新生儀式結束,有人跑來扯過他手臂。
同是下著雨的天氣,走廊濕漉漉的,雨絲從屋簷滑落,時光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熟悉的笑臉滿是驚喜,感冒了也能聽出他獨特的嗓音,“哥真是你啊!”
沈嶼澈的養父是學校老師,沈嶼澈感冒了,他不放心他獨自在家,就帶來學校照顧。
沈嶼澈為自己選了一對溫暖有愛的父母。
所以沈嶼澈16歲生日那晚,他才會在酒店後巷裏歇斯底裏,敲碎的酒瓶閃著寒光,抵著他纖細的脖子,朝著女人低吼,“快滾!我媽現在樓上為我切生日蛋糕,不是你!你是要所有人知道我是貪汙犯的兒子才滿意嗎?那我死給你看!”
女人沒敢哭出聲,捂著嘴跑走了,沈嶼澈利落丟開酒瓶,整整衣領回身。
無邪的笑臉在看到他時出現了幾絲裂縫,不過轉瞬即消,沈嶼澈眨眨眼,語氣俏皮,“哥什麼時候來的呀?”
是從女人唯唯諾諾“媽媽隻是來慶祝你16歲生日”,還是“媽媽有聽你話藏遠遠的,沒人知道媽媽還在”呢?
“全聽見了啊。”沈嶼澈自言自語,“可換做哥,也會跟我一樣啊。”
他彎起雙眸,“不是嗎?”
這時巷道口傳來尖銳的刹車聲,路人在喊,“有個女人被撞了!”
沈嶼澈沒回頭,若無其事走過他,擦肩而過時,他肯定著點頭,“你一定和我一樣。”
後視鏡裏,沈嶼澈和記憶裏一樣,走進住院部徹底消失了。
徐回周平穩刹車,降下車窗,他抬眸看向那扇打開的窗戶。
或許陸溯對沈嶼澈的意義,不止沈嶼澈平日表現出的花癡那樣簡單。
真是不錯的意外收獲。
——
601病房裏,陸溯聞到一股香水味靠近,快抱住他了,他麵不改色挪了腳。
沈嶼澈撲了空,露出惋惜的神
色,“讓我抱一下會怎樣……”
他走到床頭,直接抽出花瓶的花,將向日葵放了進去,彎唇和病床的陸翊謙打招呼,“三哥好!我是阿溯未來戀——”
陸溯打斷他,“沒可能。”
沈嶼澈還是笑盈盈的,他回頭好奇,“為什麼?”
“不喜歡年齡比我大的。”
沈嶼澈終於笑不出了,他強調,“就兩歲!”
陸溯一如既往,全然不在意沈嶼澈為何能跟來療養院,他淡淡揚唇,“一天都不行。”
*
徐回周回到市區,有一段路碰上堵車,三點才到中心區的老茶館。
露天的停車場,徐回周下了車,隔著一條江,對麵是聯排的氣派寫字樓,陸氏總部四個字看得清清楚楚。
徐回周收回視線,進了茶館。
這家老茶館有百年曆史,環境古色古香,一樓演出大廳,二樓三樓私人包間。
每天固定表演一出戲,交杯茶錢就能聽,要有客人另點戲,能蹭著聽一天。
工作日下午,客人不多,基本都是上年紀的中老年,徐回周挑了張角落的空桌坐下,掃碼點了一壺普洱茶,一小碗清湯麵。
服務員很快送餐,還送了一碟瓜子花生。
清湯麵清淡,但放有豬油,加上醬油鮮味和青蔥香味,有一股誘人的香味,徐回周抽出了消毒筷。
今天台上唱的是《借東風》,講的是《三國演義》裏赤壁之戰的故事。
徐回周偶爾剝兩粒瓜子花生,台上唱到“我料定了甲子日東風必降”,他端起麵碗連湯喝了幹淨。
放下碗胃照例撐得不舒服,但今天不用急了,徐回周倒了一杯普洱茶,慢慢喝著聽戲。
一出戲唱完,那壺普洱茶還剩一半,徐回周看眼時間,快四點了。
今天沒人點戲,大廳的人陸續離座。
徐回周喊來服務員,翻著戲本說:“點出戲。”
服務員麻溜下單,“好嘞!您貴姓?”
“徐。”
下一秒,茶館廣播就播報,“徐先生請大家聽《穆桂英掛帥》!五分鍾後開場!”
《穆桂英掛帥》點戲費不低,走的人又坐回去,紛紛鼓掌詢問誰是徐先生。
很快四方目光彙聚在唯一麵生的徐回周身上。
徐回周從容微笑,舉杯一一向打量的目光敬茶。
接著幾日,徐回周每天兩點準時光顧茶館,然後點一出戲,六點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