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怔忡之際,賬房裏多了個昂藏七尺身。
“少主!”東方甫立刻起身。
東方日刹微微頷首,示意要他免禮,而後,兀自走到戚小月身邊,沉聲問道:
“發什麼愣?”
“啊!”輕呼一聲,戚小月這才發現他的存在,“你、你來啦?”
“賬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淡淡地說。
這話聽起來像是懷疑,戚小月不悅地瞪了回去:“字我看得明白、賬我寫得明白,有沒有這個能耐,我明白、大總管明白,是你不明白。”
聽她小嘴兒叨叨念著,東方日刹隻微微蹙了下眉頭:“你的病還沒好,不該亂跑。”
“我哪有亂跑?你要找,還不是找得著?”
東方日刹決意不睬她,轉向東方甫道:“甫叔,我不想見她做任何工作。”
東方甫一愣,沒想到少主如此堅持。
“跟我回西院。”一把將坐定的戚小月拉起。
“我……”她飛快抽回手臂,正想出聲抗議,不意瞥見大總管懇求的眼神,當下又將話吞回肚裏,隻剩靈眸尚能迸射出火星點點,“走就走!但是請你離我……遠、一、點!”
屁股重重落在椅上,兩手往下頦兒一撐,戚小月臭僵著臉,故意不看房間裏的另外一個人,半晌才沒好氣地說:“我回來了,這樣行了吧?你可以走了。”
“你好好歇著,我差人送參湯過來。”表情依舊沉穩,東方日刹僅僅擱了話,就往門外去了。
什麼?又是參湯?連續好幾天這樣被他猛灌,早喝到上火了,這會兒脾氣爆發起來,東方日刹可不能說她心眼小、修養差,她是再忍不住了——
戚小月衝出門:“喂!你等等!”
東方日刹停下腳步,轉過身:“還有事麼?”
“今天非得把話說清楚!”她右手扣上鐵臂。
東方日刹雙眉微攏:“什麼話?”
左手往腰間一叉,戚小月昂起了頸項、豎直了眉眼:“東方日刹,咱們就挑明了說吧,我跟你之間到底有過什麼?”
唇角逸了絲荒涼:“既然你不記得,就當什麼也沒有。”
這家夥怎能如此自信,仍一口咬定是她忘了?“難道,你沒想過可能是你記錯了?或是,你根本認錯人了?”
他定定瞅著她發怒的表情,默然不答。
“大不了,咱們對質嘛!”一手拍在胸脯,戚小月豪氣萬千,“我保證,絕不隱瞞半句,如果真是我忘了,我跟你賠罪就是。”
“你不必賠罪,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還說沒有,上次你那樣轟我出去,凶得很咧,現在又說自己無辜?哼!”秀鼻噴出輕嗤,眼珠子吊得老高。
“上次是我一時失控,抱歉。”
食指大咧咧直對著他,這時的戚小月渾忘了誰是賣身葬父的可憐蟲、誰是慈悲施恩的大善人,撂下威脅:“機會就這麼一次,沒別的了。你不說也可以,但從今以後,你甭奢望我會乖乖任你擺布。”
她一再的誤解,終於讓東方日刹沉下了臉、硬起了半日:“我從來沒有擺布你的意思。”
“可你有擺布我的事實!”怒極攻心,她豁出去了,“明明我應該工作。我想要工作,你卻禁止我做這個、禁止我做那個。那好!你告訴我,這不是擺布,是什麼意思?”
是憐。是疼惜、是舍不得……他真正的意思有千千萬萬,卻沒半項說得出口。
“瞧,不是我冤枉你吧?!”戚小月當他是默認,得理不饒人地說。
深邃的眸底閃過一抹自嘲悲意:“就算我說了緣由,又能如何?你忘了,就代表那件事對你並不重要;我說了,徒讓自己難堪而已。”
“這……”戚小月頓時語塞。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最後,是東方日刹結束了這場對談:“進屋去吧,天晚了、風大了,別再受涼才是。”
☆☆☆
可惡!太可惡了!東方日刹絕對是全天下最可惡的家夥!
戚小月在房裏來回踱著,她的耐性向來不錯,但這幾天的生活就像現在這樣,老是讓心煩意亂蝕得一千二淨,擾得她沒半刻閑定。
這東方日刹在她腦袋裏生了根還是下了蠱?怎麼那天兩人不歡而散的情景反複在眼前重現、忘也忘不掉?而他本人,卻在那天之後,如融雪般失了影蹤……
“走走走,你別來煩我!”雙手像趕蒼蠅似的不斷揮撥,櫻口同時急切切地叨念著,“我不內疚、不內疚、不內疚!我不擔心、不擔心、不擔心!”
話是這麼說,但——真能這麼想?
掙紮了數刻後,戚小月終於放棄:“管他說不說得過去,我隻管把自個兒心裏話講清楚就對了。再這樣,我實在挨不下、挨不下、挨不下了!”
戚小月硬著頭皮、堅定意誌,找東方日刹去也——
☆☆☆
陽穀主屋大廳。
“少主,江南東路的貨也遭人劫了,分明是有人衝著咱們陽穀來。”
東方日刹表情凜肅,讓人無法掂量。
東方甫不死心,犯顏再諫:“西門家已經向東南伸出利爪,少主再不反擊,隻怕陽穀的聲名將毀。”
“我自有打算。”淡淡應了句,東方日刹轉向另一個人,徑自交代其他事,“明天從常州出的貨……”
公事處理完,已是近晚時分。東方甫悶悶不樂地出了大廳,恰巧碰著在外等候多時的戚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