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東方日刹還是將整個狀況弄清楚了。
“他們要你在這兒打雜?”他微微攏眉。
“是啊!”威小月點了點頭,坦然笑道,“工作還算輕鬆,約莫就是掃掃地、記記賬、跑跑腿、擦擦桌椅、搬搬藥材,偶爾再隨大夫外出診病。”
東方日刹未置可否。
瞅著他沒什麼明顯變化的神容,戚小月意外發現,自己居然可以隱約探察出其間極細微的不同——東方日刹向來冷峻的表情,似乎……更沉嚴了……
她連忙加以解釋:“看起來事情多,實際又不是天天做,我是真不覺得累!更何況,人家並沒虧待我,還是照付工錢呐!”
嗯……他的臉色好像和緩一點嘍!雖然在旁人眼中,肯定以為他自始至終擺的都是同張麵皮,同樣是那張“說好聽是堅毅、說難聽是僵硬、說誇張是沒反應、說實在是沒感情”的麵皮。
想著想著,戚小月自個兒噗啼笑了出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東方日刹見了她的反應,不解。
“噯!你聽聽,聽我猜得對不對!”烏瞳碌碌轉著,她噙笑說,“剛剛你聽我報出要做的雜事,是不是覺得人家太苛、我太笨?”
“我沒覺得你笨。”他淡淡地說。
戚小月兩手揮了揮:“哎呀!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認為他們給我的工作太多了,心裏頭不高興。對吧?”
“嗯。”他輕應了聲,但……這值得她哈哈大笑嗎?東方日刹還是不明白。
“後來,我說得明白些了,你就沒那麼生氣了,對吧?”明眸亮亮地看著他。
遲疑半晌,最後頷首:“嗯。”
“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原本的猜測證實無誤,這會兒,戚小月可是得意上了天,又是笑,又是拍掌啪啪作響。
東方日刹還是將疑竇問出了口:“你這麼開心,就因為知道了我在想什麼?”
“是啊!”她正在興頭上,答得爽快,渾忘了要修飾,“你那張臉啊,天天繃得緊緊的,笑不大笑。悲不大悲,頂多惱人的時候猙獰了點,活像戴了張鐵麵具,倘若在半夜碰著了你,八成會以為你是哪個墳墓裏跑出來的僵屍鬼。”
對她的直言,東方日刹絲毫不介意,胸臆間的柔軟情愫反如雨後小塘,漲得滿滿的:“許久沒見你笑得這麼開朗了。”
被他這麼一說,戚小月登時紅了雙頰,微微泛羞,嬌嗔道:“哪有?我一向都是天天歡喜、天天快活,和你比是大、大、不、同!”
“有這麼不一樣麼?”
“當然有!”她說得斬釘截鐵,見他輕挑眉端,好似不以為然,於是對他抬了抬下頦兒,“不信的話,待會兒我做什麼表情,你跟我一起做!”
“嗯。”她興致好,他就奉陪。
“來,笑一個。”戚小月將唇角拉到極端,成了個大大的“一”字。
東方日刹始終盯著她,老半天了,表情依舊冷肅得緊。
“怎麼,做不到?”
沉默,他還是沉默。
“我就說嘛!你那張臉皮,甭說要笑開了,就是微笑呀,我看都做不來。”戚小月高高吊起眼珠子,一副盡在意料中的模樣。
“好醜。”突然,東方日刹開口了。
“什麼?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好醜。”他麵不改色,重複道。
“你再說一次。”
凝盼片刻,他移開了視線,微歎口氣,還是那兩個字:“好醜。”
嘴兒一撇,戚小月整個身子欺近向他,十指立刻往他臉上招呼,開始拉扯他的兩頰,邊嚷嚷著:“哪裏醜了、哪裏醜了?分明是你學不來!”
東方日刹由著她,神情不變,眸底卻浮起溫柔情意。
原本對他臉皮揉呀、掐呀、拉呀、捏呀,玩得正高興,忽然間,戚小月停下了手、斂起了笑,隻是專注地看著他。
“怎麼了?”
“你的臉……”目光不曾離開東方日刹,她輕輕緩緩地說了,“你的臉摸起來溫溫軟軟,可以動。可以做表情,不是鐵做的。我確定,它不是鐵做的。”
東方日刹凝瞅著她,許久許久,僅在唇邊化成淡語:“當然不是鐵做的,否則紅熱的會是你的手,不是我的臉。”
經他提醒,戚小月這才驚覺剛剛的行為有點過火,摸摸鼻子,赧然道:“對不起啊,我……嘿嘿……玩得太起勁兒了,你的臉……會不會疼?”
“怎麼不會?”睨了她一眼,暖了他滿心,再將視線移往擱在桌上的藥酒、藥膏,東方日刹道,“但還沒到要用藥酒揉的地步。”
“哎呀!該替你換藥、擦藥了!”戚小月拍了拍雙頰,含笑數落著自己,“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反倒忘了。”
直勾勾望進她的眼,微動的表情隱著清苦:“是啊……這麼重要的事,你反倒忘了。”
在東方日刹腦裏晃漾的,是當年十五歲的自己,以及九歲的月娃兒……
戚小月沒聽懂這句話的真正涵義,還道他是開玩笑地責怪她,翻了個白眼,笑歎了口氣:“是是是!少主重要、受傷的人更重要,受傷的少主嘛,當然是至高無上的重要噗!”
雙手將瓶瓶罐罐一並箍攏來,備妥了碗和酒,戚小月坐在床沿,低頭悉心依著大夫開的方子調著。
“這事兒,你做得很熟練?”
她稍抬頭,微愣,又埋首下去,徑將藥粉倒入碗中混著酒調拌,而後輕輕清了嗓:“我不知道久病是不是真能成良醫,但阿爹生病的時候,都是我顧著,幾年下來,手腳確實越練越利落。”
“那幾年,都是你一個人顧著?”濃眉皺起,東方日刹沉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