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艱難,洪子聰才說:“月桂,壞腫囊在的腸子。”
什麼?
月桂抓住電話的手一鬆,聽筒噗一聲掉下,她耳畔嗡嗡作響,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玩出火來了,她遭到上蒼的責罰了,一個人,怎麼可以拿健康來開玩笑。
“月桂,月桂,聽我說,醫生說發現得早,可以醫,我即時安排入院接受治療。”
月桂茫茫然坐著不動。
洪子聰立刻掛上電話趕至她家。
他蹲下來同她說:“月桂,我永遠愛。”
文月桂尖聲哭喊起來。
邵國強聽到這個消息,麵如白紙。“什麼?真的有病?”
文月桂飲泣。“請你陪著我度過難關。”
她伸手去拉他衣袖,他驚恐地摔開她的手。“是真還是假,不要同我開玩笑。”
“千真萬確,要做手術切除。”
邵國強打了一個寒噤,退後兩步。
月桂失色問:“你這是什麼態度?”
邵國強雙手亂搖。“做我們這一行,最忌老同病。”
月桂睜大眼睛。
邵國強取過外套。“慢慢治病吧,後會有期。”
“什麼?”
月桂急了,追上去。
“錢我也不要了,留著自用吧!”
他推開她,她腳步一滑,跌倒在地,頭部撞向玻璃茶幾。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
洪子聰緊緊握著她的手,頭伏在床沿,累極憩著。
看樣子已經不知陪了她多久了。
一定是他到公寓來,發覺她昏迷不醒,故送她入院的吧!
真奇怪天下有洪子聰那樣的好心人,可是世上也有邵國強如此涼薄男子。
月桂落下淚來。
子聰醒來。“不要緊,我在這。”
月桂與他擁抱。
“健康最重要,養好身體,我們立刻結婚。”
月桂痛哭失聲。
治那樣纏綿的病,真不是易事。
可是月桂已經決定努力掙紮,她拿私蓄出來付醫療費用,樂觀地接受現實。
洪家的人漸漸改觀。
“我們也應該去看看文小姐。”
“一起去瞧瞧她有何需要。”
洪太太不出聲。
子敏說:“媽,是一個好心人,平時常到醫院做義工,這次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們母女買了女果去看文月桂。
月桂清瘦了,臉容秀麗,楚楚動人,前些時候那些活潑輕佻的姿態全部收斂,洪太太暗暗納罕。
她要起來招呼。
洪太太輕輕按住。“不要客氣,請躺著。”
子敏說:“我帶了一套西遊記漫畫給看,或可解悶。”
月桂淚盈於睫。
子敏說:“別哭,爸媽見了會傷心。”
月桂低頭答:“我沒有父母。”
洪太太惻然。“都故世了嗎?”
“不,”月桂說。“我是棄嬰,在孤兒院長大。”
洪太太大吃一驚,頓時生了同情之心,不知不覺握住月桂的手。
子敏說:“醫生講,手術順利,壞細胞已全部切除,接著服藥即可。”
洪太太說:“文小姐如不嫌棄,我們公司少一位社交秘書,可以來任職。”
月桂說:“我什麼都不懂。”
“唷,”子敏笑。“誰不是做一天學一天呢!”
月桂知道她們已經接受她,心頭一陣喜悅。
她年輕的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單純的高興過。
文月桂的病有很大進展。
醫生解釋:“病人本身須要堅強的意誌力,可是,家人支持更加重要。”
月桂點點頭。
“文小姐,家人真是沒話講。”
月桂又大方頷首,淚水紛紛落下。
沒想到洪家待她如親人。
假使徹底治愈了病,她就因禍得福了。
出院後隻休養短短一段日子,便到洪氏機構工作,與子敏同一部門。
洪太太笑道:“小小家族生意,月桂別見笑。”
她叫月桂隻上半日班。
新生活上了軌道,月桂的心靜下來,感慨再世為人。
邵國強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自從那天離開她寓所之後,月桂已失去他的消息。
他趁她有病摔開她逃逸無蹤,江湖上拍檔原本無情義而言。
可是他倆到底合作了那麼久,道義上他應當在她有難之際扶她一把。
月桂淒然地笑,事實是他扔下她,好比丟下一隻爛洋娃娃。
邵國強不愁找不到新伴侶,此刻,不知在都會哪一個角落,擺下迷魂陣,等人上鉤。
月桂深深歎息。
她變得沈實、勤快,這場病其實救了她,她在洪氏努力學習,工作很快上手。
子敏同父親報告。“月桂最大優點是沈得住氣,肯吃虧,同事間有互相推卸責任,最終賴在她頭上,她從不出言自辯。”
洪太太嗯地一聲。“這真難得。”
子康笑。“我就辦不到,千錯萬錯,全是人家的錯,要不,就是社會的錯。”
子敏白他一眼。“所以,你是普天下至討厭的人。”
洪先生說:“文小姐氣質較前斯文許多。”
“是大哥改變了她。”
洪太太沈吟。“我看是她自己願意從頭開始。”
子敏說:“這是對的,一個人若不長進,無人可以幫他。”
洪先生歎氣。“可是她的病……我實不願孫兒有一個病媽。”
“那要看子聰自己了,人夾人緣,他實在愛月桂。”
是月桂本人拖著婚事。
“隔一年,再檢查清楚,的確是根治了才說。”
“吉人天相,不會有事。”
月桂看著子聰微微笑。“子聰,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
子聰也笑。“彼此彼此。”
她與他的關係,本來因騙婚而起,沒想到,今日真正談到婚約。
月桂終於又看到了邵國強。
在一個茶座,他像是忽然蒼老了,可是仍然穿著最花俏的時髦衣飾,男人到了一定年紀,打扮還是沈穩點的好,越是趨時,越是老態。
他身邊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他正使盡渾身解數討好她,她是他的新拍檔?月桂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急急別過頭去。
心中無限詫異,她怎麼會曾經同這樣一個吃軟飯的在一起?此刻想來,隻覺不可思議。
趁他還沒看到她,她逃避瘟疫似的離開茶座。
走到陽光底下,她仰起頭,朝對麵馬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