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特地去看他用什麼交通工具。
“原來開一部日本車。”她注意到車牌號碼。
丹彤問:“找我幹什麼?”
“追稿。”
“有一日,不做編者,我不做作者,我們就不用再做朋友了。”
王小姐說:“當然,誰還高興侍奉。”
“是嗎?”丹彤有點失望。“那我真永遠不敢退休。”
“隻要一日大紅大紫,一日有我們這種小編輯低聲下氣的伺候。”
丹彤握住她的手。
一連叁天沒有王可為的消息。
她不由得牽掛:他怎麼了?他的妻子還在世上嗎?怎麼忽然銷聲匿跡?
丹彤並沒有向他要電話號碼,此刻不禁有一絲後悔。
一個寫作人事業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他的忠實讀者。
她似乎是太冷淡了一點。
每天自外回來,她都問司閽:“有無人找我?”
“朱小姐,沒人找。”
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終於在一個黃昏,王可為來了。
他在大廈接待處等,丹彤接到通報,忙不迭下樓見他。
他像是有幾天幾夜沒睡,雙目布滿紅絲,他啞咽地說:“明珠想見最後一麵。”
丹彤點頭。“我現在馬上同你去慈恩醫院。”
王可為掩麵哭泣。
丹彤問:“車子在哪?”
“在門口。”
“你可以駕駛嗎?”
這是一個雨天,丹彤毫不猶疑鑽進他那輛小小日本車。
王可為把車子駛出去。
他好像恢複鎮定,把車子開得極快極穩,可是不發一言。
車窗玻璃被霧氣遮住,看不清街道。
半晌,丹彤用手擦擦車窗,看出去。“咦,這是什麼地方?”
王可為輕聲答:“石梨路。”
丹彤愣住。“石梨路通往郊外,我們不是去慈恩醫院嗎?”
王可為不出聲。
車子在公路上奔馳。
“是走錯了路?”丹彤仍不疑有其他原因。
終於,王可為出聲了。“我沒說去醫院。”
“什麼,明珠在何處,她在家?”
王可為冷冷說:“是說去醫院。”
丹彤愣住。
她這才開始覺得不妥。
隻聽得王可為說:“一直很小心。”
丹彤的寒毛豎了起來。
“住在一間守衛森嚴的大廈,訪客必須經過通報,我幾次叁番想到府上探訪,都不得要領。”
丹彤顫聲說:“請停車。”
“好不容易請上車,怎麼會輕易放下車?”
丹彤驚問:“你是什麼意思?”
王可為輕輕答:“我是的忠實讀者,有幾個問題要回答。”
“明珠病危,記得嗎?”
王可為惱怒地說:“且莫理明珠,那不過是小說中一個人物。”
丹彤張大了嘴,錯愕過度,她忘記害怕。
車子駛到懸崖停下。
丹彤想推開車門,車門卻上了鎖,推不動。
王可為並沒有熄掉引擎。“坐好,別動,否則鏟蕩懸崖,同歸於盡。”
“你到底是什麼人?”丹彤斥喝。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的忠實讀者,的書,我全看得會背,一切細節都不遺忘。”
“那不是明珠嗎?”丹彤又驚又怒。
“不,是我,不過,如果我一早就說是我,會防,是不是?”
是。
“你想怎麼樣?”
“想問幾個問題。”
“把車子後退,慢慢說。”
“朱小姐,小說中所有男主角均英俊瀟是不是?”
這時,丹彤發覺襯衫冷膩地貼在背脊上,原來不知不覺間已出了一身冷汗。
“而且,”他說下去。“多數出身甚佳,大學程度,人緣又好,世上確有這樣的人嗎?”
丹彤心中有氣。“在今晚之前,你也有資格做這樣一個人。”
“不,朱小姐,我差遠了,看的小說,越看越自卑,寫了多封讀者信,又不見回覆,隻得趁公開簽名當兒,吸引注意……”
“你早有預謀?”
“是,我計劃了很久,一步一步消除的戒心。”
“你那病危的妻子呢?”
他猙獰地笑。“根本沒有這個人。”
丹彤的心涼了,她瞪著她的忠實讀者。
“我恨,是教壞了女讀者,教她們崇尚奢華使我這種平凡的男人永無出頭之日。”
王可為咬牙切齒,青筋綻現。
他腳踏油門,車子引擎咆吼幾聲,丹彤一顆心似要自喉嚨躍出來。
“把車子駛回,還來得及!”
“我還有幾個問題。”
丹彤這時知道王可為精神有毛病,但求脫身。“快點說。”
“為什麼對讀者那麼冷淡?”
此際丹彤忽然聽見微弱的嗚嗚聲,開頭還不知道是什麼,聲音漸漸加強,才明白那是警車,啊,有救了。
她平靜地說:“開鎖讓我下車,立刻把車駛走,還有時間。”
“是報的警?”他震怒。
“我何來時間?”
“那麼,一定是明珠。”
丹彤更加錯愕。“你不是說沒有明珠這個人?”
王可為忽然打開車門,把朱丹彤用力推出車外,將車子駛走。
可是來不及了,幾輛警車已經迅速趕至將他包圍。
丹彤受輕傷送進醫院敷藥,王小姐趕來看她。
“看以後還敢不敢上陌生人的車。”王小姐尚挪揄她。
丹彤不出聲。
“由他妻子報警救了,他同她說,今晚與有約。”
丹彤問:“他妻子到底有沒有病?”
“不知多健康,現正坐在派出所作證。”
“錄音機的聲音……”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丹彤頹然。
“據說他家到處堆滿了的小說,看得會背,一邊看一邊做筆記,又喃喃自語,他是一個精神科病人。”
丹彤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說他也會創作故事,於是自導自演這一出好戲。”
丹彤渾身戰栗。
“也算得是天才,一說是忠實讀者,寫作人就任何戒心都沒有了,否則,如何接近?”
這時,病房處有人探頭進來。“是朱丹彤小姐嗎?我們是的忠實讀者,請替我們簽個名好不好?”
丹彤一聽,掩住雙耳,不住地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