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明白,這上下恐怕母親已在尋人。
揚一十分了解母親,她的話即是無上權威,至恨有人挑戰她。
她出身好,學識一流,一心訓練揚一做接班人,漸漸揚一的成敗變成她個人的榮辱,她安排揚一的生活,操縱一切細節,一如她的生活。
曾有親友譏笑她們母女。“兩人都沒有生命,母親代入女兒的生活,而女兒過母親要她過的生活。”雖然諷刺,某一個程度上是真的。
一半也是嫉妒,品學兼優及相貌秀麗的孩子到底是少有的。
他們到了跳舞廳。
揚一傻笑。“我不會。”
溫修文說:“我教。”
揚一一竅不通,由得溫修文教她叁步四步。
他訝異地問:“從未跳過舞?”
揚一點點頭。
“怎麼可能?”
“沒有時間。”
“忙些什麼?”溫修文大表好奇。
揚一簡單地答:“學業。”
“暑假已經開始,允許我約出來,我把我會的全部傳授給。”
揚一駭笑。“那恐怕有十多種步法。”
“正確來說,二十一種。”
“誰教會你?”
溫修文笑。“父母、兄姊、朋友。”
“你功課好嗎?”
“還過得去,今秋進大學,修機械工程,與慎之同年,還須稍等。”
揚一不語,微笑,她喜歡這個男生,不願打破他的興致。
他在十五分鍾內教會揚一跳第一支舞。
揚一比拿到獎學金還興奮。
溫修文誇獎她。“人聰明,又肯學,是個好學生。”
揚一也笑。“謝謝你。”
一轉眼,不見了周慎之與她的男朋友。
“咦,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溫修文輕輕說:“同我在一起,也很安全。”
“嗬,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揚一微笑。
“還想到什麼地方去?”
“電動遊樂店。”揚一興奮地說。
溫修文訝異。“我從來不去那種嘈吵雜亂的地方。”
“帶我去觀光。”
“要,到我家來,我大哥擁有百多種電腦遊戲。”
“唏,在現場,氣氛完全不同。”
溫修文笑了。“那麼,緊緊握住我的手,千萬不可放鬆。”
“是。”
傍晚時分,霓虹燈已經亮起,揚一跟著溫修文走到都會比較次一等的觀光區。
他們逛小販攤檔,吃路邊點心,接著,到電動遊樂店耍樂,他握住她的手,大殺四方,贏了好幾局,玩足一小時不必角子。
這時,揚一有點累了。
“可要送回去?”
揚一說:“這一走,不知要到幾時才可出來。”
溫修文訝異。“家把管得很嚴?”
揚一不語。
“來,我們去散步。”
天色漸漸黑暗。
朱太太的憤怒轉為悲哀與恐懼。
她終於說出心中話來。“我真怕以後都見不到這孩子。”雙手忍不住顫抖。
“不會的,”司機老於說。“揚一不過一時淘氣,出去走走。”
朱太太終於開始懷疑。“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老於不敢出聲。
“她有天賦,我要幫她發揮,這是我的責任。”
老於終於說:“孩子有時也須要娛樂。”
“追求學問才是最大享受。”
“可是,揚一隻得十五歲。”
“我預計她二十一歲那年即可榮升教授,必須把握時間。”
老於歎口氣。
“你在我家二十多年,有話不妨直說。”
“太太,消遣是生活不可缺少的催化劑。”
“你指浪費時間。”
老於不敢再說。
這時,電話鈴響了。
由警方打來。“朱太太,有人在跳舞廳見過朱揚一同朋友在一起,神情愉快,請放心,她倦了自會回家。”
“請繼續找她。”
放下電話,深深歎息。“跳舞!這是怎麼一回事?離家出家去跳舞。”
老於暗笑。
“她父親去世後,我就把朱家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我不是逼她,她實在有天分。”
“太太,揚一回來時,請勿責怪她,以免她反感。”
朱太太一愕,歎口氣。“你也站在她這一邊。”
老於不好意思再出聲。
朱太太落寞地返回書房。
鍾上的時針與分針都似怠工,捱不盡的更漏,朱太太呆呆地,第一次檢討她對獨生女的態度。
另一方麵,揚一卻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
終於要回家了。
她衝口而出:“可以玩到天亮嗎?”
溫修文溫和地說:“我想不大好。”
他說得對,她很幸運,他也是個好青年。
“我們改天再出來。”
他輕輕吻她的手一下。
她坐下他的車子,由他把她送回家。
揚一硬著頭皮按門鈴,立即聽到腳步聲,老於與保母同時來開門。
“揚一!”大家鬆了口氣。
揚一故作無事狀,輕輕說:“這麼晚,你們還不休息?”
已經十二點半,揚一從未試過獨自外出逗留到這麼晚才回來,什麼事都有第一次。
她問:“媽媽呢?”
“在書房。”
這時,朱太太自書房出來,她並沒有走近揚一,隻在遠處淡淡問聲:“回來了?”
揚一站住,預備接受極大的責備。
可是朱太太像是想通了什麼,她隻是問:“玩得還高興嗎?”
揚一意外。“很開心。”
“以後,打個電話回來通知一聲,免家人擔心。”
揚一有點不置信,就這樣?這不像一向嚴厲的母親。
朱太太籲出一口氣。“別忘記別天有人聽演講。”
“我已經準備妥當。”
朱太太一聲不響,返回書房掩上門。
揚一再回頭,司機與保母亦已退下。
她低下頭。
真的把她當大人了,沒想到終於獲得她一直想爭取的自由,她吸進一口氣。
回到臥室,把明早的演講稿取出,換下身上粉紅色裙子,從衣櫥找到一套深藍色西服。
朱揚一還是朱揚一,不過,她自抽屜取出一方小小鮮紅絲巾,配那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