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一順手取起一個洋娃娃。“還玩這些?”
電話鈴響了。
“有私人電話?”
慎之在枕頭底下找到電話。
“約好叁時,你來接我,還有,可否把溫修文也叫出來?我有個朋友介紹給他。”
“已有男朋友?”
周慎之什麼都有,叫朱揚一豔羨不已。
慎之在電話叮囑:“車子不要開太快。”
“他有駕駛執照?”
周慎之看著她,反問:“怎麼似鄉下人?”
揚一歎口氣。
周慎之怪同情她。“仿佛除了博士頭銜之外,一無所有。”
被她說中了。
“值得嗎?”
揚一抬起頭來。“是一定要有所犧牲的。”
慎之笑了。“先過來挑一件跳舞衣裳。”
“這件,粉紅縐紗。”
“很配。”
慎之幫她卷頭發。
“伯母讓約會?”
“當然,呢?”
揚一低下頭,過一刻才說:“沒人約會我。”
“是天才,誰敢約。”
揚一瞪慎之一眼。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的世界已無同齡朋友,怎麼會有約會?”
慎之說得對。
她幫她塗上胭脂。“看。”
白皙的小麵孔上忽然添了血色。
慎之幫她換上新衣,訝異地說:“看上去像個小公主。”
揚一從未獲得過這樣純的讚賞,淚盈於睫。
一向,隻有功課好才能得到父母歡心,跳班、跳班、再跳班,同學敬而遠之,視她為怪物,剛熟悉了環境,便得轉校,最後,考進大學附設的天才學校攻讀。
一班才七人,家長彼此比較、猜忌,很少來往,她也接受了這種寂寞的生涯。
當下一不由得問:“慎之功課好嗎?”
“過得去。”
“全A嗎?”
“六個A,叁個B。”
揚一老大姊似老氣橫秋地說:“也不錯了,看不出,這麼愛玩,居然及格。”
慎之大笑。
兩個人打扮妥當,等小男朋友來接。
慎之問:“頭一次約會?”
揚一頷首。
“可憐。”
“第一次約會是幾時?”
“不過是去年,”慎之笑說。“比略好些。”
“感覺如何?”
“看約會的是誰羅,要是喜歡他,過程非常愉快有趣。”
“他是否英俊?”
“外型不重要,我喜歡聰明、有幽默感、光明磊落的男生,呢?”
揚一眨眨眼。“我不知道。”她毫無經驗。
這時門鈴響了。
“他們來了,跟住我,不要怕。”
揚一有點緊張,她曾經多次代表大學外出開會演說,均應付自如,可是,她從沒曾單獨約過男生。
“溫修文,這是你今天的女伴,請小心伺候。”
那少年中等身段,笑容燦爛。“來,我保證有最愉快的一天。”
朱揚一出走的事已驚動校方。
“她今天沒有什麼異常之處,揚一一貫沉默寡言,獨來獨往。”
“有無哭泣、激動、惱怒?”
“沒有。”
“誰最後見到她?”
一位助手說:“我,午飯時分,她獨自往園子那邊走去。”
“她的私人電腦仍在實驗室未被帶走。”
“到底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女。”
“她的智力與成年人無異。”
“你指學術智力,生活上相信她與一般少女相同。”
大家麵麵相覷,他們沒有在實驗室以外的地方見過朱揚一。
這時,有一名警察匆匆進來。
“有人看見她與一名叫周慎之的女孩離去。”
“周是什麼人?”
“附近中學一名學生,這是她家地址。”
“立刻前去尋人。”
大批人員湧至周宅,令女主人不勝訝異。
“他們結伴出去玩,沒有說是哪間戲院或是哪所冰室。”
警察放下心來。
這不是一宗綁架案。
“朱太太,相信她稍後會自動返家。”
“不,”朱太太鐵青著臉。“立刻把她抓回來,如此出軌,還當了得,我要見你們的上司。”
警察不去理她。
一位女警過一刻悄悄說:“那可憐天才女過著八十歲老學究的生涯。”
“換了是我也要出走。”
“為什麼把孩子逼成天才?”
“沒人知道,許是一種虛榮感。”
“童年已經夠短暫,還要連人生唯一最美好的時刻也要剝奪,太不公平。”
“所以我反對女兒跳班。”
“讓她多享受一年也罷。”
“這樣縱容,會不會使她變成庸人。”
有人笑了。“平凡便是福,我多年所見,凡是比我聰明的人,都比我更不快樂。”
“凡事不要勉強,聽其自然最好。”
朱揚一坐在冰淇淋店內與溫修文聊天。
他健談,她沉默,可是她喜歡聽他說話。
他在說他習泳的經過,詼諧生動。
“揚一,可會遊泳?”
揚一不語,會,當然會,最好的教練,在私人泳池學,教練板著臉對五歲半的揚一說:“我給叁堂課,在六小時內一定要學會。”
揚一記得十分清楚,她咬緊牙關,遊得筋疲力盡,晚上作噩夢看見自己沈在水底,可是她沒有令任何人失望,她是天才,兩節半課她便學會蛙泳,接著,是仰泳與蝶泳。
別的家長豔羨。“揚一的蝶泳矯若遊龍。”
可是朱揚一無論學什麼,其間一點享受也無,唯一目的是要比人更快學會。
一天練叁小時小提琴,手指疲,還是要繼續,重複一次又一次,因為要上台演奏。
“──在想什麼?”
“沒什麼。”
“告訴我,將來想做什麼。”
揚一笑了,從來沒有人這樣問她。
明年拿到博士文憑,她打算進大學教書,她的學生將比她年長。
那一邊,慎之問:“揚一,出來那麼久,要不要打電話回家?”
一言提醒了揚一,她麵色蒼白起來,她一向習慣向母親報告行蹤,今日卻故意犯規。
她強笑道:“不用,無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