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一隻透明的蘋果(1 / 3)

1

從那家叫黑眼睛的時裝店裏走出來,紙嫣就覺得有人在身後跟著她。黑眼睛是一家牆上貼滿無數眼睛裝飾情調很有幾分怪異的另類時裝店,裏麵的牆璧以黑褐色為主,裏麵出售的橘色小包丈寬大的手鏈都是紙嫣極其喜歡的。

紙嫣每回去那裏,都會有一些新的發現。日子過得很沉悶,要在這座城市裏尋到一件有亮色的東西實在不容易,購物大廈裏堆滿了華麗的垃圾,那些沒有靈魂的、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紙嫣一輩子都不會買,甚至連看她都懶得看。

黑眼睛就不一樣了。

黑眼睛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好像具有吸附能力,能夠吸引女人的眼睛和手心。

牆壁上的瞳孔大大小小,被人描摹得十分逼真,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那些眼睛都火辣辣地直盯著你,令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那是一些活人眼睛,他們具有跟隨能力,一旦你與他們的目光相遇,就很難再擺脫他們。

現在,有一雙眼睛就跟隨紙嫣來到了街上,它一會兒被夾在人群的縫隙裏,目光曲裏拐彎,顯得有些變形;一會兒又赤裸裸地直射過來,沒遮沒攔地印在紙嫣的後腦勺上,那是如冰一樣森冷的目光,每當紙嫣回頭,那人便身手敏捷地往路旁小店或玻璃櫥窗後麵倏地一閃,紙嫣看到空蕩蕩的街上並沒有什麼人在跟蹤她,她轉過身繼續往前走,那種被跟蹤的感覺又來了,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當她停下來站在路邊假裝打電話,用餘光瞟著路麵,她看見一隻皮鞋的後跟在相隔幾個店鋪的地方閃了一下,然後就消失在那扇茶色門後麵。紙嫣拿起櫃台上那隻橘紅色的聽筒,用中指一個號碼一個號碼地往下按電話,聽筒裏傳來空洞的回聲,在響過七聲之後,紙嫣可以確定,家中無人。

這時,有人呼紙嫣。

紙嫣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老麥一定等急了,他們在電話裏約好兩點鍾見麵。可現在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鍾了。

2

紙嫣見到老麥,本來想和他好好談談,沒想到老麥一把抱住她用力吻她,對她說談什麼談,反正你跟湧晨也快離婚了,到時候我就娶你。說著便解開她的一粒鈕扣,把手伸了進去。

紙嫣發現自己一直在走神。

紙嫣和湧晨在婚內分居已經快半年了。兩人進進出出誰也不理誰,紙嫣一直想跟湧晨找個時間把事情解決了,可是湧晨很忙,不是到外地出差就是在公司加班,根本顧不上離婚的事。這個夏天似乎是離婚旺季,紙嫣身邊的女友就像約好了似的爭先恐後紛紛離婚,紙嫣最好的朋友小喬也在離婚,這個夏天離婚就像一股不可阻擋的熱浪,席卷了整個城市。

小喬愛上一個畫畫的,那個畫畫的誇小喬長得美,提出要畫她的裸體,於是小喬就躺到畫家事先設計好的沙發上去。畫沒畫兩筆,那人就上來摸她的乳房,小喬說,那人摸得很舒服,於是就把別處也給了他。

小喬回家就跟丈夫說,親愛的,我要離婚。

小喬的丈夫並不感到驚訝,隻是很紳士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房間,和一大幫朋友一起喝酒去了。

如今的婚姻就是這樣,好像小孩過家家,說好就好,說散就散了。

紙嫣躺在老麥懷裏,想著下午有人跟蹤她的事,心裏好煩。她想盡快結束那段不如意的婚姻,她想事情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老麥的撫摸如紙嫣的思緒一樣迷亂,他的手在每一個地方留的時間都很短,仿佛分秒必爭似的,他的手是帶電的,就像魔術師的手,可湧晨的手就沒這種感覺,也許他跟別人有,跟紙嫣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誰知道呢——紙嫣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湧晨是誰呢?想想都覺得遙遠。

呻吟聲在那個淡橘黃色的房間裏很熱烈地響起來。他們都覺得異常興奮,外衣內衣草草地脫了一地。房間裏很熱,皮膚相互磨擦著,有一種澀澀的阻力,略帶腥甜的味道被他們磨擦出來,濕漉漉地散布到空氣裏。他們的毛孔張開著,吸吮著對方的汗珠,他們太愛對方了,恨不得張大嘴把對方一口吞下去;他們又太心疼對方了,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對方,輕也好,重也好,粗魯也好,柔情也好,這種時刻無論做什麼都不過分,無論怎麼做,都會快樂。

3

傍晚,他們躺在床上抽煙。

煙霧從他們兩個嘴裏噴出來,他們不動,看著那兩股煙霧在空中緩緩上升,招搖著,舞動著,歌著,舞著,然後它們漸漸合到了一處,相互摻和著,分不出彼此來了。

“你看這煙霧像不像咱倆?”紙嫣說,“冒著冒著就走到一塊去了。”

老麥微眯著眼,隔著迷霧般的藍紫色的煙,看著紙嫣那張嬌媚粉嫩的臉。他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臉,她的皮膚有種濕漉漉的水氣,摸上去微澀而又順滑。

“我們不是煙霧,一切都是真實的,看得見,摸得著。”老麥的手在她的臉上繼續摸著,然後漸漸下滑,滑到她脖頸上來。

“我們再來一次吧?”老麥說,“這一次從後麵來。”

紙嫣被擺弄成一種很奇特的跪式姿勢,然後他們在悶熱中激烈地做愛。在他們把自己身體裏的東西都掏空了之後,兩個人同時感到餓了。

老麥說:“走吧,我們下樓去吃飯。”

紙嫣說:“我不想動。”

老麥說:“吃完飯再回來,想幹還可以再來一次。”

紙嫣很嬌媚地對他笑了一下說:“真討厭。”

外麵天已經全黑了,時間比他們想象的要晚一些,已經九點多了,這時候真正的夫妻差不多都已經關上家門盤腿坐在舒適的沙發裏看電視了,有的性急點的沐浴完早早上床,斜躺在床上看書,或者開一盞小燈在床上不緊不慢地做著很溫柔的遊戲。

老麥和紙嫣卻在這個時間到外麵去。

他們好像一天沒吃東西了,整整一天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愛情使他們不食人間煙火,除了那件事,別的什麼也不想做。等他們坐到光線柔和的餐廳裏,才覺得饑餓是那樣深重,如火烤一般地烘烤著他們空蕩蕩的胃。

女演員阿金是和一盤被燒得金燦燦的菜一起出現在紙嫣的視野裏的,她穿一條金燦燦的緊裹身體的長裙,長裙下麵波浪似的流蘇使她看上去很像一條腰肢柔軟的魚。

阿金故作驚訝地說:“呀,老麥,你怎麼在這裏?”

然後她才看見坐在老麥旁邊很斯文地吃著東西的女人,就又說:“原來和你朋友在一起呀,我可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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