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一說,顯然就是要坐過來的意思,可老麥和紙嫣顯然不歡迎她的加人。阿金以女演員特有的厚臉皮大大方方坐到這張桌上來。阿金一邊大口大口吃著菜一邊喋喋不休說著她那些煩人的破事:“張導叫我去試鏡,可試了半天誰知道他到底要不要我……哎,你上回那個劇本寫得怎麼樣啦?”
阿金幾句話就把紙嫣擠出了這場棋局,他們倆一句去一句來的,談著影視圈他們共同認識的男男女女的一些緋聞,他們說到一個在國內頗有名氣的女明星的時候,用的竟然是一種非常不屑一顧的口氣,一個說:“晦,她呀,還不是靠脫?該睡的都睡遍了。”另一個就說:“你怎麼不學她?”阿金就說:“是啊,這不是找你來了嗎?”
說完,兩人一起笑起來,笑得非常痛快。
“老麥,我先走了,你們倆慢慢吃。”
紙嫣說著,就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她以為老麥多多少少會挽留一下她,哪怕是裝樣子呢,而且那個女的也在說“別走啊大家一塊聊聊多好”,可是紙嫣從老麥嘴裏聽到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話:“讓她走吧,回去晚了跟他老公不好交待。”
在這種場合,老麥特別強調紙嫣是個有老公的女人,這顯然是在有意無意替自己掩飾什麼。他到底想說什麼呢?想說他們隻是一般普通朋友關係,或者偶然碰到一起,一塊吃個飯?紙嫣走到餐館玻璃門的時候心裏非常不舒服,隔著玻璃窗她還能聽到那個女演員誇張而尖利的笑聲,她猜想著老麥今天晚上會不會把那個玻璃魚一樣的女人帶到他那兒,兩人半真半假地睡上一覺,那個女人誇張的笑聲幻化成呻吟,紙嫣知道,老麥在這方麵特別行,他會使她過床難忘的。
出租車向餐館門口緩緩地開過來。紙嫣拉開車門上車。喉嚨口像堵著一塊舊抹布,又粘又腥,然後她聽到出租車上的收音機裏傳來女人歇斯底裏的笑聲,紙嫣吃了一驚,過了一會才弄明白,是一個女歌星跟一個電台DJ在調情。兩人都說得相當興奮,幾乎忘了聽眾的存在。
紙嫣說:“師傅,麻煩你調個頭行嗎?”
開車的說:“三環路上不讓調頭。”
“那你繞一圈還是開到原來的地方去吧。”
“繞一圈……回到原地?”
開車的嘀咕了一句,然後悶聲不響,繼續開車。街燈像流水一樣緊貼著車窗流過去,幻化成一綹綹金黃或者鮮綠的絲線,那些絲線像漂亮的蛛網,布滿這座城市華麗的街道,每一綹的末端都粘在一個男人的頭上,男人無論走到哪兒,愛他的那個女人都能感覺得到。
紙嫣站在玻璃窗外麵看著他倆,老麥跟那個叫阿金的女人不知說了段怎樣的笑話,兩個人正笑得前仰後合,桌子都快被他們掀翻了。老麥笑著笑著,看到了窗外一張蒼白的臉,他疑心是玻璃的折射出現的幻覺,他使勁揉揉眼,試圖看清楚一點兒。
那張臉沒有一絲表情。
老麥收住笑,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他的手指貼著冰涼的玻璃,試圖觸摸到她溫熱的皮膚。
窗外的女人就像個蠟人那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4
“你這是幹什麼呀?”
老麥走出來,看到他心愛的女人臉上掛著淚水。
“你這是幹什麼呀,我不過就是跟她聊聊。”
他用大拇指在紙嫣臉上很迅速地刮了一下,把那行眼淚去掉,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走吧,我們回家。”
老麥衝著餐館裏的女郎做了個手勢,就拉著紙嫣的胳膊快步朝黑暗中走去。他們抄小路回家,中間要翻過一道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欄杆,紙嫣說,不行我翻不過去,裙子太窄了。老麥便抱起她來幾乎是把她從半空中扔過去。他們的心情好起來,紙嫣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在電梯裏她把手放到背後,手的高度正好抵到老麥的那個地方,隔著厚厚的牛仔褲,她知道那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天夜裏,紙嫣沒有回家,就在老麥家裏過夜。第二天早上她醒得很早,她不知道回家該跟丈夫如何交待。她雖然一直想跟丈夫離婚,但卻從來也沒在外麵過過夜,跟老麥的愛情大部分發生在白天。
她實在太愛老麥了,沒有他,她就活不下去。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世俗眼裏的“壞女人”了,知道她和老麥關係的人都用怎樣一種下流腔調議論她,她一想就能想得出來。有一天,她聽到小喬轉述她們共同認識的一個男人的話,把她氣得半死。那人說:“你瞧紙嫣那麼大的波,準是讓好多男人摸的。”小喬學得繪聲繪色,小喬是當好話來說的,在她看來,豐滿的乳房是女人最值得炫耀的。
老麥睡在早晨乳白色的光線裏,顯得臉的輪廓格外好看。他挺直的鼻梁在晨光裏熠熠生輝,那種不確切的好像幻覺似的光暈是紙嫣未來的希望,她要抓住這一綹看得見摸不著的光亮,徹底走出原來生活的陰影,從暗處走到一個光亮的地方去。
老麥忽然睜開眼,問了句:“你醒了麼?”
紙嫣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目不轉睛地看他。
5
從老麥家出來,紙嫣沒好意思回家,從老麥家直接去了單位。剛一進辦公室的門,電話鈴就響了,紙嫣猶豫了一下,示意同事國強接一下電話。國強是個粗聲大氣的小夥子,拿起聽筒喂喂喂了好半天,對方就是不出聲。
——“是你丈夫打來的吧?”
——“你昨天晚上沒回家?”
——“你的那個他肯定特棒吧……”
國強平時跟紙嫣說話隨便慣了,什麼玩笑都能開,可是,這一回,紙嫣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古怪,她眼睛盯著桌子上的一個茶杯,愣神似的看著,對國強的話毫無反應。
國強走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肩,並用手中的一支筆在她眼前晃著,何:“哎,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紙嫣木然地搖搖頭說:“沒什麼。”
國強說:“是我剛才說錯了什麼嗎?”
“真的沒有,跟你沒關係。”
他們談話之間電話又響了一次,國強拿起來聽還是沒有聲音。
紙嫣一整天都處於焦灼不安的狀態,猜想著那兩個不肯發出聲音的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她想這事很有可能就是湧晨幹的,他想找紙嫣直接聽電話,或者試探一下紙嫣到底在不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