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頭呢”……快了,回去再說吧,啊?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專心開車。紙嫣忽然想起,其實她和湧晨之間什麼也不缺,缺的就是那麼一點“親切”。等紙嫣趕回家,發現湧晨已經走了。母親頭上頂著紅紅綠綠的發筒,正在做頭發。紙嫣站在那兒,沒好氣地問:
“他說什麼?”
“沒什麼,他說他不想離。”
“不想離?他到底想幹什麼?”
母親說:“別拿你們那點破事煩我。”說著遞給紙嫣一隻風筒,“幫我吹吹頭。”
紙嫣接過瘦削細長的電吹風,木然地打開開關,隻見眼前銀灰色的鬢發頓時鬧騰起來,一個花瓣接一個花瓣地往外冒,紙嫣顯然走神兒了,她想到剛才的情景,湧晨就坐在客廳的某一張沙發上,也許就在這裏,或者那裏,滔滔不絕地說呀說呀,滔滔不絕的委屈。
不離不離就是不離——
這屋裏似乎哪兒都是他的哭腔,眼淚鼻涕濺了一地。
母親大聲喊叫起來,母親說,你把我頭發燙成一把幹草了。紙嫣的風筒停在半空中,有一些不相幹的紙片被風吹得飄了起來,漫天飛舞。
西人打來電話,說某某可能就是歐陽橋。
西人在電話裏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聲音變得尖細而又局促不安,感覺上跟紙嫣上回見到的那個男人完全是兩個人。紙嫣手裏拿著電話,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拿筆去記。西人說歐陽橋的本名可能叫王慶同,家住在宣武區廣安門外,他說此人的經曆和那個劇本裏寫得幾乎一模一樣,西人建議紙嫣有空去見見這個人,沒準能問出什麼來。
紙嫣就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去了廣安門外,按響門鈴前一秒鍾,她忽然有一種預感,她想她就要見到母親當年探愛過的那個人了。
“我是奈夏的女兒。”一進門紙嫣就說。
王慶同是個文質彬彬的先生,他的家收拾得有些過於幹淨了,不像一個單身男子的住所,倒像某某家具公司設計精美的樣板間。茶幾上整齊地放著一些書,牆上掛著很藝術的草編裝飾物,還有一些形狀怪異的曲線小人。房間裏沒有一張照片,書架裏塞滿了書。紙嫣坐在沙發上,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滔滔不絕問了一大堆問題,對麵那個男人就像一尊雕像,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從王慶同那兒回來,紙嫣看到母親坐在客廳裏一邊喝茶一邊等她。
“你去哪兒了?”母親一臉冷漠地問。
“沒、沒去哪兒呀。”
母親說:“以後我的事你別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喏,桌上有一封湧晨給你的信。”
湧晨在信中闡明他不離婚的五點理由,在離婚問題上他是個難纏的偏執狂。紙嫣整晚上坐在房間裏給他寫回信,寫一張撕一張,心裏煩死了,就到浴室很潦草地衝了個澡,赤裸著回到自己房間。
她斜靠在床頭上,身體半蓋在被子裏,隻露出那果實一樣的胸脯。隨手拿著遙控器一下一下調電視,心思卻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藍紫的光映在她裸露著的胸脯上,那對乳房像被氣體充起來的柔軟物質,物質表麵抹著一層蜜一樣的柔光。她想起他們的第一次,事情發生得是多麼突然啊,她到他的辦公室去辦事,整個辦公樓懨懨的,連傳達室的那隻貓都在午睡,她的白皮鞋踩在清朗的白瓷磚上,發出“誇噠誇噠”有節奏的聲響。她像一個夢遊病人那樣走在正午的夢境裏,玻璃走廊外的景物變得不那麼真切。
紙嫣走進一個房間。
看到迎麵坐在椅子上的老麥。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卻說了很多的話。
紙嫣趴在床上給湧晨寫回信,申明他們必須分開的六點理由。離婚的事越拖越對自己不利,湧晨以為事情拖一拖就會過去,其實,紙嫣是鐵了心要跟他分開的,湧晨對紙嫣太冷淡了,他並不是性能力低下的男子,他隻是對人冷淡。
後來她遇到老麥,一切都自然而然,隻是事情發生得太快,有一天他們在一起,老麥隔著衣服摸她,然後,就把她的上衣給脫了。這過程確實有點快了,兩個人都被這種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
上身忽然感覺到冷。
他的手很熱地把她包起來,她很敏感,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張開了嘴,拚盡力氣吸吮著男人的手指。他的手指隻有在女人身上才顯得充滿靈氣,如行雲流水一般,女人被弄得欲死欲仙。隻消這麼一次,這個女人就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老麥的辦公室外麵開始有人來回走動了,大概是午休時間過了,人們的精神頭來了,從走廊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大聲喊叫著某一個人的名字,有人哼著歌從門口經過,歌詞一句句聽得真切。一問老麥才知道,下午他們單位舉辦歌詠比賽。他們在房間裏心驚肉跳地躲著,生怕有人過來敲門。老麥坐在椅子上,對懷裏抱著的女人充滿欲望,她的皮膚是老麥見過的女人中最白的,滑得像絲,每一寸都很珍貴。
他希望她從此靜止在他手上,是他掌中的小女人,他想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摸到她。
他的手不知不覺就侵人了她的肉體,他聽到她輕輕的長歎和壓抑著的呻吟,他喜歡看到她微仰著頭欲死欲仙的樣子,他越弄她,她的身體就扭動得越厲害,他感到懷中的軀體既沉重又輕盈,玉一般的肉體在他懷裏幻化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這個突如其來的女人的真實性,越是不敢相信,就越是要大把大把揉弄她的肉體,讓她如波浪般起伏不定,讓她如白蛇般嫵媚妖嬈,讓她笑,讓她哭,讓她撒嬌,讓她求饒。
這是一個怎樣嬌媚的女人啊,身體軟得就跟沒有骨頭似的。她貼著他的耳朵唏唏噝噝說著話,這是一種奇怪的語言,老麥甚至一句話也聽不懂。不過聽不懂也沒關係,他的手越發用了些力氣,要把這個玻璃似的美麗女人一把把捏碎。
5
那天晚上,老麥做了一個夢,夢見午睡時分出現的那個美麗女子隻不過是一個夢,他在夢中著起急來,摸黑拿起電話憑著模糊的記憶胡亂撥號,居然出現了中午聽到過的那種聲音,唏唏噝噝,仿佛那個女人依然停留在那裏,隻不過是因為天黑,而看不見她的臉。
“你是誰?”
“我是紙嫣。”
“你是誰?”
“我是老麥。”
老麥在電話裏把剛才做的那個夢講給紙嫣聽,紙嫣聽著聽著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然後她說:“老麥,我有點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