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處裏最近會有些變化;
他說每個人都應該有個思想準備;
他說目前形勢很緊張,他從上麵聽到一些消息——
他就這麼吞吞吐吐說了上句沒下句,說來說去總說半句話,紙嫣看到牆上那些字飛了起來,在空中打轉,每個人的臉都死了,隻有那些字活起來,他們各說各的話,都是一些相當冷酷沒有感情的人。
4
小喬在濃香枷啡屋等得頭上冒火。她連喝三大杯水,然後一趟接一趟地竄向廁所,等她最後一越從廁所出來,看見紙嫣已經在那兒坐著了,隻是臉灰灰的,一點精神都沒有。
“怎麼啦,紙嫣,跟誰吵架了是麼?”
紙嫣不說話,外套也不脫,木頭一樣坐在那兒,發愣。
小喬說:“是不是單位裏出什麼事了?”
紙嫣說:“單位裏人心惶惶,聽說要裁員。”
“嗨,我當什麼事呢,”小喬說,“裁了更好,你們那個破單位呀,悶得要死,有什麼勁呀。”
小姐端上來兩杯咖啡,香味頓時彌漫開來,使得紙嫣的臉色變得好看一些。她說這咖啡好香啊,你在這兒等了好長時間了嗎。小喬說可不是嘛。一邊說石邊往杯子裏放糖。氣死我了,你這麼晚才來。她說。
咖啡屋的生意很冷清。後來她們放了一點音樂,音樂使原本冷清的空氣顯得更冷清。
冷不丁地,小喬忽然冒出句:“如果我愛上一個男的,你不會感到意外吧?”
“是不是黃烽?”
“你怎麼知道的?”小喬的眼睛開始發亮。
“早知道有這種結果,我就不介紹你們認識了。”
“你怎麼了,我是去愛一個人,又不是去害一個人,你幹嗎這麼不高興呀?”
“我怕你陷人更大的麻煩。”
“不會的不會的,”小喬一連聲地說,“我會把一切弄得漂漂亮亮的。”
她們聊了一會兒,就離開咖啡屋準備找地方吃飯。
紙嫣不知道小喬事先約了黃烽,如果知道她還約了黃烽,她是不會去的。自從和老麥結婚,她就很少在外頭玩了,一門心思全都撲在那個家上,家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她千挑萬選從超市買回來的,有些小東西小到老麥根本想不到,比如說一把可以開瓶子的刀、一隻帶木柄的小漏勺、一塊彩色圖案的杯墊,這些東西放在家裏根本沒人注意得到,但卻一樣也少不了。
飯店裏的燈光有一種玻璃般的質感。
隔著玻璃她們看到一些靜止的人影。
她們剛坐一會兒,紙嫣就感到自己是多餘的了。
黃烽和小喬顯然已經接上火了,兩人眉來眼去,語言開始火辣起來。紙嫣的眼睛一直望著玻璃窗外,她在想,那個叫花妮的女人和老麥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5
出租車被堵在三環路上。
很多的人在街上奔來跑去,他們都是為了趕到某個地方去聚會,吃吃喝喝,或唱卡拉OK,他們害怕孤獨,不願意一個人在家呆著。紙嫣卻極想回家。她一路上都在出現幻覺,她覺得此時此刻,正有人坐在她的座位上。
有說有笑。
她討厭那個女人那種放蕩的笑聲。
車子開得很慢,比走路還慢。前麵的司機紛紛從駕駛室裏跳出來,跑到路邊去張望,看看前麵究竟出了什麼事。
司機把音晌的聲音開得很大,裏麵一直有個女人在吃吃地笑。紙嫣覺得很奇怪,又不好多問,她覺得這司機腦子有點毛病,為什麼要聽一盤女人傻笑的錄音帶。
後來錄音帶終於走到正文,有一個嗓子極難聽的女人在清了清嗓子之後,開始唱《渴望》主題歌。那是很多年前的一部電視劇了,據說當年很紅,可紙嫣一直沒看過,想想那類故事紙嫣就煩。
女人一直唱:
“誰能與我同醉,相聚年年歲歲——”
那種腔調明顯是在賺人眼淚,俗不可耐。可是司機卻說:
“好聽吧,這是我媳婦唱的。”
紙嫣勉強笑了一下,心裏卻恨不得把哪難聽的聲音關掉。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晚上,她被迫與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呆在一起,聽莫名其妙的歌。“誰能與我同醉,相聚年年歲歲——”那個女人感覺極好地唱著,同時還伴有吃吃的笑。
紙嫣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啪”地一聲關掉機器,又把一張票子甩向司機的臉,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紙嫣已經跳下車去,把那個難聽的嗓音關在狹小空間裏,永不放它出來。
外麵排列著一長串堵住的車。紙嫣快步從一輛輛車旁邊走過去。打光把她的臉照得青白發紫,她像一個身負使命的戰士,臉緊繃著,步伐拉得好大,她看見自已投在路麵上的影子,都有點不敢相信那個女人就是自己。
紙嫣回到家的時候,老麥正安靜地坐在電腦前寫劇本,家裏安安靜靜,燈光一片溫馨。
“就你一個人?”
“還有你啊,”老麥說,“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沒什麼意思,就回來了。”
紙嫣走過去趴在老麥的肩上,親親他的臉。
老麥抓住她的手說:“你今天這是怎麼啦?”
紙嫣說:“沒什麼,就是想你。”
“天天見麵還這麼酸,真受不了你。”
“老麥,你說咱們以後會不會永遠這樣?”
“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說會不會?”
老麥說:“當然會。”
“不會有別的女人吧?”
“我說你今天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紙嫣鬆開手對老麥說:“小喬和黃烽好上了,可是我知道,黃烽是有家的人。”
老麥鬆了一口氣說:“這種事很平常,但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