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一條凍僵的魚(3 / 3)

“你怎麼知道我不幸福?”

“說什麼心呀頭腦的女人肯定不幸福。”

“照你這麼說,那些幸福的女人差不多都是傻子了?”

孫家嚴說:“反正你還不夠傻。”

說著,更緊一點地抱住她,聞她身上那股好聞的氣味。紙嫣隔著窗戶看見遠處有一盞燈正慢慢亮起來,她再低頭時看見有人趴在她胸前很激動地嗅著,心裏不覺有些膩味。

5

原本想找一份工作,卻找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她不算討厭,但也不夠喜歡,總覺得跟他呆在一起有股“朽”了的味道,什麼都是過了氣的,圍繞在他周圍的他的那些朋友,雖然大小都是個官兒,可他們在一起聊的那些天兒、開的那些玩笑,可真夠煩人的。

當他們那群男女像母鴨一般“咯咯”笑著,紙嫣冷冷地看著,無話。

他們的臉因為笑得過了頭而嚴重扭曲、變形,牙齒一顆顆地露在外麵,上麵布滿黃褐色的斑點,像年久失修的廁所的牆。

紙嫣心情灰暗地坐在角落裏看他們聚會,有道無形的玻璃將她與他們隔離開,可他們幹什麼全都裝在她的眼睛裏,她想盡量閉上眼睛不看他們,可滿眼都是他們的影子,滿眼、滿世界都是。她不理解他們為什麼總是那麼尖著嗓子高聲說話,他們在誇大什麼或在掩飾什麼,天花板都快被他們的笑聲震下來了。

在回去的路上,孫家嚴問紙嫣:

“你好像玩得不開心。”

“有什麼好開心的?”

“怎麼了嘛你?”

“什麼怎麼了?”

紙嫣在黑暗中連白他一眼都懶得。車在黑暗中無聲地潛行,她忽然感到很茫然,不知道是在回家的路上,還是到另一個地方去的路上。

“老孫,你看這樣,咱們各走各的路好不好?”

“怎麼叫我老孫?你以前都叫我家嚴的。”

“不叫你老孫,我還叫你小孫呀?”

這時候,車子已經開到紙嫣家門口了,紙嫣不由分說拎起自己的手袋就下了車,她把車門狠狠地碰上,把那個征怔看著她的目光壓縮成一個扁片兒。

小喬在紙嫣的電話裏留言,讓她一回來就給她回個電話。

紙嫣一邊喝水一邊給小喬撥了個電話,問她有什麼事,她說沒什麼事,一個人在家裏閑得發慌。

“最近有沒有合適的人,給我介紹一個?”

紙嫣說:“我這兒倒是有個現成的,幹脆我把他讓給你得了。”

“你舍得麼?”

“那有什麼舍得舍不得的,我現在談戀愛都談傷了,愛來愛去的其實也挺麻煩的。”

剛一放下電話,電話倒又響起來。紙嫣猶像著,不知道該不該拿起聽筒來聽電話。一想到他的聲音,心裏就有種膩味不舒服的感覺,但又不是徹底地討厭他,有時覺得他人真的挺好的,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她延遲著,讓電話鈴一遍遍地響著,到處都是那種聲音的影子,既空洞又多餘,可它們長了翅膀似的不管不顧地到處飛著,所有的影子都落到紙嫣臉上來,屋子裏挺亮,可紙嫣的臉平白無故黑了一塊。

這一夜過得異常荒涼。

暖氣壞了,屋子裏冷得要死。

沒有人再打電話進來,可並不像想象的那麼清靜,腦子裏亂極了,到處都是聲音——各種各樣的聲音,白天接收到的聲音,它們是怎麼灌進腦子裏去的、又會在什麼時候冒出來,這一切混亂無序。

6

小喬的到來使這屋子裏有了一些生機。她的穿戴首先是有生機的,既合體又時髦,而且看上去並不怎麼俗氣。她穿了一件長大衣,靴子是黑色的。她一進屋就東張西望,然後她說:“紙嫣,你騙不了我,你戀愛了。”

紙嫣說:“我沒騙你呀,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

“啊?我猜對了呀?”

她假裝傻乎乎地眨眨眼,睫毛膏濃黑而又茂密,配合著她撲簌簌的眨眼動作,效果特別生動。前兩天正趕上附近一家商廈七五折大酬賓,小喬約了紙嫣一起去買東西,她們沒想到人多得站都站不住,就站在人叢裏被卷來卷去,感覺快要窒息。小喬緊緊攥住一件寶藍色毛衣,驚呼:“這一件多少錢?”整個商場給人的感覺就跟搶似的。

現在那件“搶”來的寶藍色毛衣就穿在小喬身上,她在紙嫣家門廳裏的長鏡前晃了晃,嫵媚地轉過身來,問:“怎麼樣,你覺得我穿這件毛衣怎麼樣?”

紙嫣抬起眼來朝她那個方向瞟了一眼,說道:“什麼衣服經小喬一穿,難看的也變好看了。”

“那就是說我這件衣服很難看嘍?”

“哪那麼多心眼,咱們兩個之間還用互相吹捧嗎?”

兩個女人站在遠遠的地方,相視笑了一下,隻有女人和女人之間,才會有這種相通的同感。正說著話,聽到有什麼人在門口蹭鞋的聲音,噝啦啦——噝啦啦——雖是隔著一扇厚重的木門,但也聽得格外清楚。

紙嫣過去猛地拉開門,把站在門外的人嚇了一跳。

“哈,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來小偷了呢。”

“哪個小偷先在外麵蹭鞋,再進門來偷東西的?”

他們一裏一外很開心地聊,小喬就跑過來湊趣道:“看你們親熱的,連開個門的功夫都等不及了。”防盜門就被人嘩啦啦地拉開了。

孫家嚴拎著一隻中規中矩的包走了進來,他和小喬是第一次見麵,兩個人發了一會兒愣,紙嫣跟小喬介紹說,這就是孫家嚴,咱們剛才聊到過的。

小喬抿嘴一樂,眼睛裏好像藏著什麼,一臉狡猾靈巧的表情。

“他長得特別像我們原來單位那個處長。”小喬溜到廚房湊到紙嫣耳邊說道。紙嫣正在廚房泡茶,茶葉的香味彌漫整個房間。

“你原來還有單位呀?”

“當然啦。”

“哦,我還以為你從來就沒上過班呢。”

“那段日子痛苦得沒法兒說。”

“現在呢?”

“現在也痛苦……有人管著也好,自由也好,反正都挺沒勁的……”

這時,忽然有另外一個聲音加人進來:“聊什麼呢,聊這麼熱鬧?讓我也樂一樂。”

兩個女人同時抬頭,在廚房雕花玻璃門上看到一張變形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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