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下午,天下小雨,楊秀琪隨著收容隊走到路口,看見在高安城南臨時設立的傷兵醫院人流不斷,一路上許多重傷兵被抬下來,輕傷兵隻能自己走著下來。抬擔架的士兵告訴楊秀琪,許多槍支丟在陣地上沒人管,出現了不少逃兵。
楊莊是祥符觀的外圍據點,如果楊莊失守,祥符觀就岌岌可危了。
孫渡發現了陣地上出現的危機,在電話裏對著下屬大叫:“給我守住,不能讓敵人在我軍陣地撕開口子!”
但是,前線指揮官很快就聽不到孫渡的吼叫了,因為電話線已被炸斷,軍部與前沿陣地失去了聯絡。
楊莊失守。日軍突破孫渡軍的陣地後,馬上圍攻安恩溥軍的放手的祥符觀陣地。
安恩溥發現勢頭不對,於18日早晨率領軍部向村前街轉移。他們剛剛接近村前街,突然響起一陣歪把子機槍聲,警衛營的尖兵排,應聲倒下十幾名士兵。
原來日軍已經占領村前街。安恩溥命令警衛營長組織進攻。這邊的攻勢還在準備,日軍已經發起進攻。安恩溥的軍部亂作一團,邊戰邊退,但部隊傷亡慘重,通信總機也被日軍奪去。
羅卓英接到戰報,再也無法保持前幾天那樣的冷靜。高安防線的陣地如同連環堡,如果中間被撕開一個口子,日軍的攻擊就會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入。
正在這時,趙子立從戰區司令長官部打來電話,通報日軍已在湖南北部的新牆河發起攻勢,同時命令王耀武軍速去增援。
羅卓英聽說戰區要把王耀武軍調走,腦子裏“嗡”的響了一陣,趕緊說:“趙處長,不行啊,我們這裏敵人攻勢很猛,部隊傷亡慘重,全指望著第七十四軍增援啊!”
趙子立說:“既然這樣,調不調七十四軍,我再請薛長官示下。”
羅卓英把王耀武軍扣在江西北部,卻不敢輕易調用。他要等待戰局更危險時才動用這支王牌軍。
羅卓英把電話打到第一集團軍總司令部,找到了高蔭槐,要求這位滇軍代總司令馬上組織反攻,把丟失的陣地奪回來,否則嚴懲不貸。
高蔭槐聽了羅卓英的電話,好一陣心驚肉跳,立即召來孫渡和安恩溥,命令他們組織反攻。孫渡說,他已經派魯道源師去收複高郵市,安恩溥則表示要親率第一八二師收複楊莊,高蔭槐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
但是,高安城這邊又出現了危機。在宋肯堂軍的陣地上,18日的戰鬥從拂曉就開始了,日軍飛機把高安城炸成一片平地,步兵坦克的攻勢也異常凶猛。中午,宋肯堂下令部隊撤出城裏,在城南附近占領了幾座山坡。高安終於被日軍攻陷。
當天晚上,軍作戰季科長給楊秀琪和宋肯堂帶來消息,說是接到白崇禧和薛嶽的命令後,第三十二軍立即組織反攻高安,第九戰區的總預備隊,即王耀武軍這張王牌,將調上來協助作戰。宋肯堂聽了後勃然大怒,說:“讓打就打吧!最多把人都拚光了!”
軍令不可違,宋肯堂當天晚上下到李兆英一三九師督戰,命令部隊由南向北發動反攻。王耀武軍也調上了來前線。王耀武命令李天霞第五十一師和施中誠第五十七師,與唐永良第一四一師一起,分頭向兩側包抄,包圍高安城內和周圍的日軍。李天霞師不愧有“前茅”的代號,當晚發起猛烈的攻擊,收複了村前街,緊接著構築工事,穩定了陣地。
第一集團軍這邊,高蔭槐剛剛命令孫渡和安恩溥率部反攻,羅卓英就打來電話,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已調防守修水方向的王陵基集團軍的第七十二軍趕來增援。
高蔭槐倒是不想依賴別人,說:“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先打起來再說。”
兩小時後,部隊做好了準備,第一集團軍開始反攻。
高蔭槐和孫渡一樣,對三十九歲的魯道源寄予厚望。這位體格健壯魁梧的滇軍戰將,8月份才從雲南養病返回。他一心要為自己和部隊洗刷恥辱。因為,在崇陽戰役中,新編第十一師吃了敗仗,被軍事委員會撤銷了番號,這件事連雲南的父老鄉親都覺得臉上無光。
魯道源返回前線打的第一仗,是為了反攻南昌,與日軍爭奪奉新的大禾嶺。他率部轉戰一個月,消滅一千多名日軍,取得赫赫戰果。蔣介石給他頒發了華胄榮譽獎章,恢複了新編第十一師的番號。魯道源達到了洗刷恥辱的目的。
此刻,魯道源接到孫渡的命令,決定親自率部向高郵市發起猛攻。他對主攻營營長說:“拿不下高郵,你不必回來見我!”
魯道源命令攻擊部隊排列成弧形,接近高郵市的外圍陣地。日軍用猛烈的炮火阻擊魯道源師的攻擊,一時煙塵蔽日。但攻擊部隊沒有停止前進。日軍又派飛機又衝投彈,從飛機上用機槍向攻擊部隊掃射。
看來,日軍不願放棄用血戰奪到的據點,用上了最猛烈的火力,高郵市的外圍是一片槍林彈雨,魯道源師的攻擊部隊沒有空隙可鑽。
攻擊部隊傷亡慘重,不得已撤下來了。營長已經負傷,士兵攙扶著他返回出發陣地。但他即便身負重傷,也無法獲得魯道源的原諒。魯道源兩眼充血,提著手槍,兩眼緊緊地盯著這名攻擊失利的軍官。
滿身血汙負傷的營長知道魯道源饒不過他,隻說了一聲:“師長……”就用哀戚的眼光看著魯道源。魯道源一語不發,抬起手中的槍。隨著一聲沉悶的槍響,營長的身子向地上滑落下去。
黃昏時刻,魯道源師終於收複了高郵市。他們在高郵市布置火力,支援友軍部隊收複楊莊。一小時後,安恩溥率領第一八二師收複了楊莊。安恩溥軍也在支援孫渡軍作戰,派出第一八四師增援孫渡軍的新編第十師,穩住了祥符觀陣地。
日軍不甘心丟失了陣地,又發起了幾次猛攻,守軍拚死抵抗。日軍仿佛碰上了一道銅牆鐵壁,攻擊的勢頭逐漸減弱。
日軍在高安方麵的攻勢減弱,便在修水方麵向王陵基集團軍發起猛攻。主攻長沙的三路日軍,也在新牆河北岸集結完畢,向關麟征集團軍發起了進攻。
在高安方麵組織進攻的齋藤彌平太和中井良太郎,經過幾天激戰,都意識到中國軍隊在正麵防守過於頑強,日軍隻能牽製這些中國部隊,要衝破這道防線,直接向長沙發動攻擊,協助湖南北部的日軍攻打長沙城,是不可能達到的目的。
19日這一天,齋藤師團繼續攻打高安,中井師團將鋒芒轉向西北方向,與駐守武寧的日軍部隊一起,向王陵基集團軍陣地發動猛烈的攻擊。
王陵基見日軍對自己的集團軍發起猛攻,並不驚慌,腦子裏自有應對的方略。他雖然年事已高,已有五十六歲,但決非膽小怕事之輩。他馳騁疆場已有二十多年,素有“王靈官”之稱。在戰場上刀頭舔血,出生入死,自然經驗老到,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戰方法。麵對日軍猛烈的火力,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不能拿雞蛋碰石頭。
他在心裏掂量了一下形勢。他手下的兩個軍,隻有夏首勳第七十八軍現在修水防線,第七十二軍還在增援高安的途中。現在他不打算拿夏首勳軍去與日軍硬拚,他要把日軍引到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再阻擊日軍的攻勢。他率部在修水一線駐防了幾個月,早已看好銅鼓地區的地形,對守軍十分有利。於是,他下了兩道命令,一道是電令第七十二軍火速回防,同時命令夏首勳軍避開日軍的猛烈攻勢,且戰且退,撤到銅鼓一線,再與日軍決戰。
王陵基如此愛惜自己的部隊,也是因為他這個集團軍總司令隻有這麼點本錢。他手下的兩個軍,都是兩師編製,而且很多是新兵。他倒不是一味要為自己保存實力而避免與日軍作戰,而是不願白白拚掉部隊的實力。要知道,他組編這個集團軍,的確是費了許多心機的。
早在“七七事變”之後,四川省主席劉湘出川抗日,把四川保安司令部的工作,交給王陵基負責。第二年,劉湘在武漢病逝,王陵基自然很想接替他任四川省主席。在四川派係裏,論資曆和地位,隻有潘文華、唐式遵和王纘緒三人能與王陵基相提並論,但是要論兵力,王陵基手下的部隊,還比這三個人多出了了十幾個保安團。四川省主席一職的繼任者,角逐的人雖然不少,但王陵基的勝算是很大的。
但是,蔣介石偏偏不想讓四川的地頭蛇繼任劉湘留下的職位,竟然宣布張群出任四川省主席。王陵基氣得拍案而起,支持部分軍官通電反對。張群遭到反對,何應欽指使朱紹良去四川摸底和遊說,王陵基得到消息,便揚言道:“哪一個敢到成都來,等著他的就是機槍大炮和手榴彈!”
他這番話,嚇得朱紹良不敢前往。
但是,王陵基沒有料到,他所下的這番工夫,沒有為自己撈到好處,卻讓王纘緒鑽了空子。王陵基想要出頭,靠的是軍閥習氣,王纘緒卻靠著蔣介石。他暗中加入了複興社,因此,散布在四川各地的複興社分子,一致支持王纘緒上台。王陵基鬧了半天,張群是給他擋回去了,但他仍然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自己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久,蔣介石一份電報將王陵基召到漢口,找他談話,讓他在四川組編一個集團軍出川抗戰。他爭奪省主席職位已經無望,心情十分沮喪,這時聽說還能組編成一個集團軍,而且是去前線抗戰,頓時感到喜出望外,欣然接受了第三十集團軍總司令的任命。但他於4月中旬返回成都以後,還是對心有不甘,主要是對王纘緒不服氣,於是賴在成都,卻遲遲不率部開拔。他公開揚言:“我老了,沒錢沒兵,堂堂一個集團軍司令,才有這麼點人,著像話嗎?”又通過人向王纘緒傳話:“他王老幺就這樣要我走嗎?叫他拿話來說。”
王陵基這麼一鬧,倒是有了一些結果。剛剛當上四川省主席的王纘緒,生怕王陵基留在四川和自己搗亂,就接受他提出的條件,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王陵基倒也無話可說,便著手組建第三十集團軍,率領第七十二軍和第七十八軍離開了四川。因此,他對自己的這支部隊,的確是十分愛惜。
再說,王陵基把部隊撤到銅鼓以後,便下令堅守陣地。
日軍分為兩路,跟著夏首勳軍推進,一直跟到銅鼓。王陵基的部隊雖然占領了有利的陣地,但是裝備處於劣勢,在日軍優勢火力的攻擊下,漸漸感到難以支撐。王陵基擔心自己損兵折將還守不住陣地,便向薛嶽發出了求援急電。薛嶽命令羅卓英派王耀武軍增援修水。
第七十二軍在增援高安的路上掉頭返回修水前線,王耀武軍增援的先頭部隊也到達銅鼓附近。王陵基手裏有了生力軍,立即組織第七十二軍和第七十八軍,與王耀武軍一部,向日軍左翼發動反攻。
王陵基很清楚,他的部隊占領了有利的地勢,發動反攻是很有把握的。日軍進攻的路線,是沿著修水河穀兩岸而來,注定要在低窪地勢上作戰,而王陵基集團軍則在河邊兩側較高的山地,居高臨下對日軍進行攻擊,部分地彌補了火力上的劣勢。
果然,這場反攻進行得非常順利。日軍轉攻為守,節節抵抗,沿著原來進攻的路線,撤退到出發的陣地。王陵基聽到捷報傳來,便給蔣介石發電報,報告戰況和戰果,順帶擺出了部隊的困難:
職集團各師官兵抗戰一年,精神較為奮發,意誌愈益堅強,均抱抗戰必勝之信念。惟防務過寬,任務頗重,而病兵以天候時令關係不少,努力治療中。第七十八軍雖在整訓期間,然仍擔任防務,訓練較為困難。
蔣介石立即回電:
修水王總司令方舟兄:兄率部遠征,至念賢勞。
貴部官兵經年作戰,奮勇殺敵,殊堪嘉尚。至於困難各點,中樞均甚洞悉。除電薛代長官知照外,特複。
王陵基率部克複原有陣地之後,仍在與日軍交火,進行零星的小戰鬥。
王陵基集團軍被牽製在修水方麵,但是反過來,這支部隊也牽製了日軍中井師團,使它無法會合齋藤師團圍攻高安。
因此,高安這邊的戰局也出現了轉機。9月22日拂曉,在王耀武軍的配合下,宋肯堂軍的李兆英師和唐永良師猛攻高安城。中國軍隊在撤出高安時,已經炸毀了城垣,給日軍留下的是一片廢墟,因此日軍現在很難防守,於是開始退卻。早晨8點,宋肯堂軍的兩個師克複了全城,乘勝向北追擊。唐永良師一部進抵黃坡橋。第二天,唐永良師又收複了位於高安東北的祥符觀、司公山等處,恢複了會戰開始前的陣地。
關麟征飲馬新牆河,湖南北部的中國軍隊嚴陣以待。
在湖南的北部,流淌著一條全長隻有四十公裏的河流,名叫新牆河。在長沙會戰開始之前,她已經藉藉無聞地流淌了許多年,見證過許多和平安寧的歲月。盡管抗日戰爭即將把她的名字放大到全國乃至全世界,甚至於永久地載入史冊,但是,她本身無意於爭奪如此的盛名,她隻是靜靜地流淌著,流淌著,用她溫和恬淡的水流,浸潤著一片芬芳的土地。
但是,不論新牆河是怎樣地於世無爭,她卻注定要成為人們爭奪的一道防線。於是,在這個戰爭的年代,她被驚醒了。在她南岸,響起了士兵們雜遝的腳步聲,和修築工事時發出的響亮的號子聲。
岸邊,一個魁偉的中年漢子,緊鎖雙眉,望著北岸出神。他的身邊是一匹通體漆黑烏亮的戰馬,形體健碩,細腰勁蹄,不安地踏著碎步。在他身後不遠處,並排站著兩個人,默默地注視著他。
這位飲馬河邊的中年漢子,就是第十五集團軍代總司令關麟征。他身後的兩位,是第五十二軍軍長張耀明和第一九五師師長覃異之。
三十四歲的陸軍中將關麟征,穿著筆挺的將軍服,佩戴金燦燦的肩章,帶著幾名隨從,來到新牆河陣地視察。他的這身裝束,與一場大戰之前的氣氛,顯得不大協調。
關麟征和接替他任第五十二軍軍長的張耀明,既是同期的黃埔同學,又是陝西的老鄉。關麟征把張耀明視為自己的心腹。他對張耀明指揮部隊構築的陣地工事十分滿意,轉頭對張耀明說:“你老兄指揮構築陣地,我是能放心的。我所關心的是,部隊的士氣怎麼樣?”
張耀明走上前一步,趕緊說道:“請總司令放心,全軍已經進行了幾次戰前動員,前天下午,我還召集連以上軍官訓話,要求大家牢記我們五十二軍的榮譽,要像血戰台兒莊那樣,打出我們的威風。”
覃異之接著說道:“部隊士氣旺盛,工事已加固完畢。對於這次會戰,全軍提出的口號是:打出台兒莊的威風!我們師的動員口號是:一戰成名!”
“是啊。”聽到官兵們的豪言壯語,關麟征的血液沸騰起來,“我關某能當上集團軍總司令,在同期的黃埔畢業生中,算是提拔得很快的了,這全靠五十二軍的顯赫戰功啊!”
關麟征看看覃異之,又笑著說:“要告訴官兵們,蔣委員長對五十二軍是褒獎有加的。他說過:‘中國軍隊如果都有五十二軍那樣強大的戰鬥力,打敗日本軍隊是不成問題的。’對於一支軍隊,這種評價就是最高的獎賞!”
關麟征說到這裏,滿意地朝張耀明點點頭。第五十二軍的這位老軍長,曾率領部隊在抗日戰場上打過許多漂亮仗。現在,日軍企圖跨過新牆河向南進犯,這裏成為第一道關口。他將自己最親信的部隊擺在第一線,他自己和那些跟隨他多年的軍官們心裏都清楚,關代總司令這是做給別人看的,他要以此號令整個集團軍:任何人不得有絲毫馬虎,否則軍法難容!
“日本人也很抬舉咱們呢。”張耀明自然也為自己指揮的部隊而感到自豪,他接著關麟征的話頭往下說,“徐州會戰過後,板垣征四郎說過一句話:‘關麟征一個軍,應視為普通支那軍的十個軍!’”
“哈哈哈……”關麟征突然爆發一陣大笑。張耀明的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得意之處。敵手的誇獎,尤其是日軍精銳師團的師團長所做的評價,勝過自吹自擂千百倍!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樣大笑未免有輕狂之嫌,便打住笑聲,沉穩地說道:“言過其實了,言過其實了。也許這是新聞界推波助瀾吧。”
接著,關麟征正色說道:“根據戰區的部署,我集團軍以你們第五十二軍和夏楚中的第七十九軍共六個師,並列於新牆河南岸和越出湖南省界的麥市,在一百多公裏的正麵沿河設防,為第一道防線;在你們南麵五十公裏,陳沛第三十七軍以第六十師和第九十五師沿汨羅江擺在汨羅至平江一線,為第二道防線;李覺第七十軍轄第十九師和第一零七師,沿湘江東岸展開於湘陰南北,扼控營田等登陸點。在三道防線中,我們處在最前方,一定要打個漂亮仗,才能不辜負社會各界給我們的榮譽!”
一行人走著談著,河水就在他們腳邊不遠處流淌。9月份,河水開始幹涸,水淺的地方,河灘露出了水麵。望著潺潺的流水,關麟征忍不住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清澈的河水,送進嘴裏,吞咽下去,頓時感到一股馨香流遍全身,沁透心脾。
“誰在北岸?”關麟征等人席地而坐,攤開地圖,他指著地圖上越河設置的前進陣地所在的位置問道。
“守比家山陣地的是覃師第一一三一團加強第三營。”張耀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誰在北岸?”關麟征似乎沒聽見回答,又重複了一遍提問。
張耀明遲疑了一下,覃異之接著回答道:“第三營營長史思華,黃埔八期。”
關麟征瞪了張耀明一眼,手按膝蓋站起身來。他的左膝蓋骨在1925年東征討伐陳炯明時被子彈打碎了,送入醫院時醫生決定鋸腿保命,若不是恰逢軍校黨代表廖仲愷探望傷員得知此事後竭力阻止,關麟征就會成為殘廢,也就不可能有後來的輝煌了。經過精心治療和刻苦鍛煉,他的傷腿基本恢複正常,隻是在蹲下再起身時稍感吃力。張耀明趕緊上來攙扶,卻被關麟征一把推開。
一行人走下河灘,佇立無語。他們的坐騎,有的昂首站立,耐心等待,有的低頭嗅著青草的氣味,有心無心地咬幾根銜在唇上。
河麵上有微風吹過,輕拂著幾位軍人的麵孔,也吹皺了平靜的水麵。淺淺的清澈的河水流淌著,發出輕柔悅耳的聲響。
可惜現在不是欣賞美景的時候。河邊的這些軍人,此刻希望大自然變得更加嚴酷一些。他們想,要是漲水的季節多好,新牆河就會成為一道天然的屏障。
日軍支隊長奈良晃少將,畢恭畢敬地向他的敵人躬身致敬。
9月18日是日本人喜歡選擇出兵的日子。
拂曉,日軍稻葉四郎第六師團、甘粕重太郎第三十三師團,奈良支隊、上村支隊,以及配屬的炮兵、裝甲兵、工兵、航空兵、海軍部隊,在各自的出發地域,在岡村寧次規定的時間,同時舉行默禱儀式。
五萬多名日軍官兵麵朝東方站立,雙手暫時鬆開武器,在胸前合十,透過在中國上空灑著小雨的濃濃烏雲,目光凝視著想象中從紅色的海水中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