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亮,1910年出生,湖南瀏陽人,曾任紅3軍團第2師6團1連政委、團政委,紅3軍團第4師10團政委,紅3軍團2師政治部主任,八路軍115師教導大隊政委,115師教導第4旅政委,湖西軍分區政委,山東濱海軍區政委,山東野戰軍政治部主任,華東野戰軍政治部主任,西線兵團副政委,第3兵團政委,華東軍區副政委,南京軍區政委,解放軍軍政大學政委,解放軍政治學院政委。
1955年被授予上將軍銜。從最基層的連隊政委做起,拜彭雪楓成為政治工作啟蒙老師。抗戰期間,有機會向羅榮桓元帥當麵討教政工秘訣,當政委得心應手,連日軍俘虜也佩服得五體投地。戰爭中收獲甜蜜的愛情,沒有花前月下,但卻情深意濃。淮海戰役中,協助陳、譚、粟首長指揮作戰,是華野主攻集團的一員猛將。
一 母親的五塊大洋
唐亮於1910年6月13日出生於湖南省瀏陽縣一戶貧苦的農民家中,按照家譜,唐克屬“昌”字輩,取名叫“昌賢”,希望他長大能成一個昌盛家業的賢才。
毛澤東領導和發動秋收起義以後,湖南的一些革命組織紛紛活躍起來。唐昌賢積極追求進步思想,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觀望,懷著極大的熱誠,先後參加了革命互濟會、反帝擁蘇大同盟和永和市農民自衛軍。不久,唐昌賢又擔任了農民自衛軍的小隊長。性格內向、沉默寡言的唐昌賢,每次群眾集會、遊行示威,他舉著紅旗總是走在最前麵;打土豪、分浮財,他總是一馬當先,衝在前頭;一時成為鄉裏眾目所矚的活動分子。在鬥爭中他不僅得到了群眾的讚許,而且引起黨組織的注意,被鄉黨組織確定為發展對象。隨後不久,唐昌賢便正式填寫了入黨誌願書。
1930年8月,由彭德懷、滕代遠率領的中國工農紅軍第3軍團從長沙撤出,來到了平江長壽街,在永和市,紅1軍團和紅3軍團彙合,改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1方麵軍,毛澤東任總前委書記兼總政治委員,朱德任總司令,部隊在平江、瀏陽一帶休整擴軍。唐昌賢找到黨組織,要求報名參加紅軍。
得知組織批準自己參軍的消息後,唐昌賢卻是喜悅參半。喜的是自己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憂的是放心不下體弱多病的母親和兩個未成年的弟弟。
唐昌賢的母親黃秀貞心裏也很矛盾,她平素最喜歡這個忠厚老實、孝順而有骨氣的長子,伯他出去吃苦受屈;不讓去吧,又怕紅軍隊伍走後,錯過這個機會,更怕曾經參加農會鬧革命的兒子會遭到報複而性命難保,母親思來想去整整哭了一夜。
第2天一早,唐昌賢在村口見到了母親。黃秀貞兩眼通紅,死死拉著兒子的雙手不放,唐昌賢望著飽受生活煎熬滿臉皺紋的母親,心裏象刀絞一般的痛疼。母子淚眼相對,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站了多久,唐昌賢終於狠了狠心,對母親說:“媽,您就放心讓我走吧,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您要多保重”。話一出口,唐昌賢自己聽著也不像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母親理解兒子的心情,黃秀貞鬆開了手,遞給兒子一個裝著換洗衣服的小包袱,然後用手顫微微地從懷裏掏出5塊大洋,塞到昌賢的手上。
“媽,還是您自己留著用吧,我在部隊上一切由公家管著呢。”唐昌賢怎能忍心要母親千辛萬苦集攢下的血汗錢呢?
媽媽不由分說地將大洋塞到昌賢手心裏:“你拿去吧,有事也好應個急,媽在家裏好對付。你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媽年紀大了,又不在你身邊,遇事要多留心,不要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好好聽長官的話……”
唐昌賢緊緊地攥著還殘留著媽媽體溫的5塊大洋,一步一回頭,走了好遠,還看見媽媽那單薄而瘦小的身軀呆呆地立在那裏,一頭亂發被風吹散,遮住了臉龐。
參加紅軍後,為了表達對革命的向往和與封建傳統的決絕,唐昌賢改名為唐亮。從此以後,母子海天相隔,音信全無,再也沒有相見。唐亮隻是在抗日戰爭時期托人給她老人家捎過一封信和一張照片,說是在外經商,一切都好,也不知收到沒有。母親千等萬盼,於1945年,帶著無限的遺憾,在貧病交困中去世了。而她當年送給兒子的5塊大洋,卻奇跡般地伴隨著唐昌賢經曆了1至5次反“圍剿”、長征、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一直完好地被保存著。
二 偷吃辣椒的故事
唐亮參加紅軍後,先在紅軍總政治部政治訓練隊接受訓練,後被分配到紅3軍團第8軍第2師任師委秘書兼師直重機槍連黨支部書記,在這裏,他結識了紅2師政委彭雪楓。
唐亮奉命來到紅2師報到時,剛一進門,手就被人緊緊地捉住了,幾乎與此同時,響起了一個濃重而響亮的聲音:“歡迎你到2師工作,我叫彭雪楓,今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唐亮從參加紅軍那天起,就經常聽到紅2師政委彭雪楓的名字。在政治訓練隊時就聽過彭雪楓的傳奇故事,第1次打長沙時,彭雪楓身先士卒,率先攻入城內,一路追殺直達湘江之畔。唐亮還聽別人說,彭雪楓是個知識分子,文武全才,既會帶兵打仗,又擅長做政治工作,尤其善於以理服人,被同誌們稱為“最講道理的人”。
唐亮抬眼望去,彭雪楓壯實的身軀,風度瀟灑,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其實,彭雪楓比唐亮隻大3歲,但眉宇間透出英俊年少的氣概。
唐亮說:“我隻讀過3年初小,文化水平低,怕當不好師委秘書,還是另外分配我幹別的工作吧。”唐亮懇切地對彭雪楓說。
“哈哈,讀過高小還說沒文化?不懂怕什麼?學就是了嘛!有什麼不清楚的事,隻管來問我。”彭雪楓爽快地說:“隻是一定要記住,部隊的事情是人命關天,幹什麼都要仔細,千萬不能麻痹大意。”
唐亮看到彭雪楓雖然是師政委,可非常平易近人,從不擺架子,平時對唐亮格外關心,工作中手把手地教,如何做會議記錄,怎樣處理日常工作,都不厭其煩地耳提麵命。唐亮辦事認真仔細,勤奮好學,很快就適應了新的工作。
在彭雪楓身邊工作時間不長,唐亮從彭雪楓身上感受到不少紅軍政治工作領導幹部的優良品質和工作方法,特別是彭雪楓平等待人,以理服人的品格,給唐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時為了防止拉痢疾等消化道疾病,保持部隊的戰鬥力,上級規定,紅軍中一律不許吃辣椒。這項規定對不吃辣椒的人來說倒是無所謂的,可對湖南、江西、四川一帶的紅軍戰士來講,戒辣椒是難受的。湖南的日常飯菜素有“辣、鹹、多”的特點,唐亮從來就是“無辣不吃飯”的,小的時候家境雖窮,但辣椒還是少不了的。沒有辣椒,每當端起那碗紅米飯來,就感到無滋無味。
一天,唐亮正在吃午飯,忽然看見有人向他招手:“唐秘書,到這兒來吃吧!”
唐亮抬頭一看,原來是彭雪楓的警衛員在叫他。警衛員人不大,可是非常機靈。唐亮看見他正蹲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捧著一個大搪瓷缸吃得正香。
唐亮走過去,還未開口,警衛員將搪瓷缸裏的飯往邊上一撥,下麵露出了幾個紅瑩瑩的大辣椒。唐亮眼睛一亮,在他頭上打了一巴掌,拿起筷子就想去“搶”。
“別給政委看見了”,警衛員低聲說道,悄悄地挾了兩個辣椒往唐亮的飯底下一塞:“你想吃還不容易,我幫你弄,但要保密。”
從此,兩個口味相同的湖南人成了“同盟軍”,一到吃飯時,就將用鹽濕過的大紅辣椒藏在大搪瓷缸下,上麵蓋上飯,吃幾口再去添點飯。
彭雪楓很細心,知道其中必有名堂,看唐亮和警衛員吃一頓飯總要添幾次飯,過了幾天,一見唐亮加飯,就開玩笑似地問:“唐秘書,你吃的是什麼呀?”
唐亮心中暗叫:“不好,‘秘密’被發現了。”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彭雪楓邀唐亮一起到外麵散步。他們順著小路慢慢地走著。彭雪楓像拉家常似地詢問唐亮的家庭、身世和工作經曆,但唐店亮心中有數:都怪白已不好,今天這頓“批”是跑不了了。
果然,彭雪楓話鋒一轉:“你知道嗎?劉伯承總參謀長因為吃辣子受到了通報批評呢。不準吃辣椒,是為了防止消化道疾病,保持部隊的戰鬥力,從總司令到馬夫都必須執行,誰也不應違反。特別是我們在領導機關工作的同誌,更要以自己的模範行為來影響部隊,作為一個政治工作幹部,有一條準則要記牢:要求別人不做的事,自己堅決不能做;要求別人必須做的事,自己一定要帶頭去做,身教勝於言教,這比什麼都重要。”
講到這兒,彭雪楓見唐亮滿臉通紅,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馬上又將話題轉到一些不相幹的事情上來,以後也再未提起過此事。僅這件事使唐亮終身難忘,直到全國解放後,唐亮與人憶及已犧性在抗日戰場上的彭雪楓,還以崇敬的口吻說:“我現在雖然仍愛吃辣椒,但始終忘不了彭政委對我說的話”。
彭雪楓是共和國著名的36位軍事家之一。唐亮一生中注意以身作則,嚴於律己,這是與彭雪楓等老一代政治工作領導幹部的培養教育分不開的。
三 廢除連隊幹部打人惡習
唐亮在紅8軍2師當師委秘書的這段時間,進步很快。一天,師政委彭雪楓把唐亮叫到他的房裏談話,要派唐亮到2師6團1連去當政治委員。彭雪楓和藹地對唐亮說:“原來的連政治委員在軍隊中工作的曆史比你長,能力也比你強,就是好打人,把官兵關係搞得很壞,因此,決定調他到政治部來。你去連裏當政委,要以身作則,不要打人,好好工作,逐漸改變這種情況。”同時,彭雪楓把打人的害處和搞好官兵關係的辦法,詳細的作了一番指示,要求唐亮按照古田會議的決議開展連隊的各項工作。
唐亮在到職之前,又從各方麵打聽該連的情況,了解到這個連打人的現象確很嚴重,全連正副排長以下官兵,沒有被原政委打過的寥寥無幾;連長是在舊軍隊中幹過多年的老行伍,也經常打人整人,而且還有許多怪論調和怪辦法;少數排長、班長也是從舊軍隊中過來的,他們的軍閥主義思想和習氣很重,在連長、政委不良影響之下,也經常互相打架和痛打士兵。
唐亮到職那一天,是下午三四點鍾,唐亮辦完了交接手續之後,首先見到了連長,他有30歲左右,身體挺結實,嘴巴寬大,說起話來像打機關槍一樣,他要是眉毛一豎,眼睛一擠,嘴角一拉,就顯得非常厲害。當時唐亮心裏有些發愁,恐怕和他在一起工作會搞不好。
紅2師6團1連駐在江西寧都附近當地的一個大祠堂裏。吃過晚飯,唐亮走出連部,想到處看看,了解各班都做什麼。這是基層政工幹部的習慣,叫做“曲不離口,活不離手”,一天不和戰士們在一起,心裏就不踏實。唐亮走到一個房間門口停了下來,他透過門格子,看見桌上放著一盞小油燈,一個班的戰士圍著炭火取暖,正在七嘴八舌地在議論著什麼。
唐亮打消了馬上走進去的念頭,側耳細聽,有人氣憤地說:“走了倒便宜了他,要不,打仗的時候老子整他!”唐亮聽得出來,這是在說剛剛調走的連政委。
馬上有人反駁:“那怎麼行,不成反革命啦?”
“有什麼法子?當兵的挨打還不是白挨。”又有人唉聲歎氣地說。
馬上有人接著說:“那個新來的我看他緊繃著一張臉,也不像是個善人……”
下麵該輪到議論自己了。
唐亮感到,戰士們的議論像針一樣紮痛著自己的心。他索性冒著風寒,一個班一個班地聽下去,結果好象是有人出了個題目開討論會似的,不約而同都在議論老政委走新政委來的事,結論和口氣也都差不多,可見戰土們的不滿和希望是那樣強烈又是那樣的一致。
夜深人靜,唐亮躺在床上翻來複去怎麼也睡不著,心裏想得很多很多,特別是剛才聽了戰土們的議論,更加感到學習古田會議決議是多麼正確,部隊中存在的問題是多麼尖銳;唐亮暗暗告誡自己,就是有再大的困難,也要把連隊打人罵人現象糾正過來。
這時,唐亮想到有人對自己講過,連長是共產黨員,對政治委員也還尊重,在作戰方麵、工作方麵是負責的,內心又寬慰了一些。當然唐亮也想到,對於黨交給的任務,就是有再大的困難,也要想辦法克服,一定要按照師政委彭雪楓的指示,把工作做好。
唐亮對舊軍隊的情形知道的很少,參加紅軍後隻知道要革命,至於如何做好革命工作,很多問題都莫名其妙,當幹部帶部隊還是初次,許多事更摸不清底細,聽了這些議論之後,唐亮進行了一係列深刻的反思。
入伍之初,唐亮在總政治部政治訓練隊學習過古田會議決議,決議尖銳地指出了革命軍隊與舊軍隊的本質區別,明確地規定了建設革命軍隊的基本方針與路線。這一切都使他深深地體會到,古田會議決議中所指出的在革命軍隊中廢除打罵製度的重大意義。
幾天之後,唐亮接到上級發來的一個文件,這就是禁止打人、廢除肉刑的決議。連長正在吃飯,一看這個文件,立刻大發脾氣,把決議往桌子上一拍,臉漲得通紅地大聲叫道:“打人的權力也沒有了!連長還當個屁!老子不幹了!”
唐亮看情況不對頭,但又不想正麵和他爭吵,隻好忍耐一下。到了晚上,唐亮和連長坐在一起閑談,他把戰士們的議論告訴連長,並且談了一些自己的見解。當時唐亮雖然講不出多少大道理,但革命戰士都是階級兄弟,官兵一律平等,共產黨員要執行黨的決議,下級應該服從上級的命令等基本的道理,唐亮講的頭頭是道,連長也無法反駁,更不敢吵鬧,隻是搬出一套謬論來搪塞:什麼“打壞人不打好人”啦,“毛驢三天不打就上灰塵”啦,還說“不光是我們連打人”,“你看其他連,不打人能管得了部隊嗎?”等等。總之,連長仍不願意承認錯誤。
唐亮在當師委秘書時被選為師委委員。師委開會時,唐亮彙報了這些情況。黨委開會都有決議,會後發給各支部討論。連長一看到決議就著慌了,原來決議上寫著:“……唐亮同誌彙報一連連長……決議由彭雪楓同誌和他個別談話一次,根據其接受程度再決定處理……”
連長畢竟還是個本質並不壞的同誌,隻是舊軍隊習氣和個人英雄主義作怪,好意氣用事。現在問題鬧大了,竟要師黨委書記親自來談話,便自感理虧而後悔起來。於是,連長慌忙找唐亮說:“唐政委,你趕快告訴師政委不要找我談話了,我願意承認錯誤,接受批評,保證今後不再打人!”
不久,彭雪楓就來找這位連長了。連部的屋外四周都是水稻田,隻有一條路對著大門,路上的行人老遠就能看見。連長一看見師政委來了,立刻從後門溜掉。就這樣,接連兩次都沒有談成。第3次,彭雪楓從屋後繞道進來,突然出現在連長麵前,這一下真把他窘住了。其實,彭雪楓聽唐亮反映說,連長已有悔悟,並且行動上也已有了轉變,並不準備進行嚴格的批評。彭雪楓和連長談話時,還鼓勵了他一番,希望他徹底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