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是刻在龜甲和獸骨上的一種古文字,它們的作用就像遠古的先民們“結繩記事”一樣,是一種“記錄文字”。當這些龜甲和獸骨上的文字未被認出之前,它們隻是被當作不值錢的藥材出現在藥店。而一旦這些古文字被確認之後,天下震驚,中國曆史研究的新紀元由此開始。

關於誰是甲骨文發現的第一人有不同的說法,但學術界公認王懿榮是最早鑒別和認識甲骨文的人。

王懿榮,山東福山人,字正儒,號廉生,生於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一個官宦世家。他的父親曾以兵部主事由京城回家鄉辦團練,受到皇帝的嘉獎,賞戴藍翎,加員外郎銜。王懿榮長大成人後,曾先後出任翰林院編修、國子監祭酒等職。其人“嗜古,凡書籍字畫,三代以來之銅器、印章、泉貨、殘石、片瓦,無不珍藏而秘玩之”。因為收集和研究了許多古代文物,又曾與當時著名的金石學家陳介祺、潘祖蔭、翁同龢、吳大瀓等人一起切磋學術,在金石文字方麵有深邃的造詣,這才奠定了他後來看似偶然實為必然的對甲骨文劃時代的偉大發現。

據說,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秋,時任國子監祭酒(皇家大學校長)的王懿榮得了瘧疾,用了許多藥仍不見好,京城裏有一位深諳醫理藥性的老中醫給他開了一劑藥方,裏麵有一味中藥叫“龍骨”,王懿榮派家人到宣武門外菜市口一家老中藥店達仁堂按方購藥。藥買回來之後,王懿榮親自打開藥包驗看,忽然發現龍骨上刻有一種類似篆文的刻痕,憑著金石學家對古物鑒定的敏銳直覺,他立刻意識到這頗像篆文的刻痕,可能是一種很早的古文字,其刻寫的時間要早於自己所研究的古代青銅器上的文字。這個意外發現使他興趣大增,於是又派人將達仁堂中帶有文字的龍骨購買回來,加以鑒別研究,同時注意在京城收購。不久,山東濰縣的古董商範維卿又攜帶這種刻有文字的甲骨十二片,進京拜見王懿榮。王懿榮一見視若珍寶,將此物全部收購下來。此後,又有另一位古董商趙執齋也攜甲骨數百片來京,被王懿榮認購。這樣在不長的時間裏,王懿榮就收購了有字甲骨約一千五百片。

王懿榮畫像

王懿榮因病購藥而發現甲骨文的故事在社會上傳開後,出現了多種說法,也產生了多種疑問。有人認為,按一般的常識,像龍骨這樣的中藥,是要被搗碎煎服的,因而當它出藥店的時候已化為碎粉了,如何能辨認其上有字?而有的人則著文說:“光緒年間北京並無‘達仁堂’藥店,王懿榮因病到達仁堂買藥一說僅係傳聞。”另外還有人談到是天津的兩位學者王襄和孟定生首先從濰縣商人範維卿處購得龜甲骨並定為“商簡”等真可謂眾說紛紜,撲朔迷離,形成了甲骨文發現史上的一段疑案。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有證據可考的是,王懿榮的兒子王崇煥在所撰《王文敏公年譜》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河南彰德府安陽縣小商屯地方,發現殷代卜骨龜甲甚多。上有文字,估人攜至京師,公審定為殷商古物,購得數千片。是為吾國研究殷墟甲骨文開創之始。事在是年秋。

遺憾的是,這段記載並沒有什麼因病買藥之事,隻是說甲骨從商人手中購得。雖然當時王崇煥隻有8歲,但主要情節應該是記得的。不過王懿榮本人確曾說過甲骨與藥店有關的話:“言河南湯陰、安陽居民掘地得之。輦載炫鬻,取價至廉,以其無用,鮮過問者,惟藥肆買之雲雲。”可惜的是,這段文字仍未說明是不是自己因病而去藥店買龍骨之事。但不管怎麼說,王懿榮最早從古董商人範維卿處得到了成片的有文字的甲骨應是事實。

王崇煥在《王文敏公年譜》中所說的“小商屯”,就是後來聞名於世的安陽小屯村。居住在小屯村附近的農民祖祖輩輩耕田掘地,經常發現有龜甲獸骨碎片從田間出現,但農民們卻不知是何物,便把它們當成碎石瓦塊一樣扔到河邊或用來填坑。

另據傳聞,最早把這種甲骨當作藥材送進藥鋪的,是一位叫李成的剃頭匠。不知是某年某月,這個在小屯村土生土長的李成,剃頭的生意沒有紅火起來,身上的疥瘡卻日漸瘋長,這疥瘡雖不算大病,但又痛又癢,痛苦難當。由於無錢尋醫買藥,李成便在走街串坊的空隙,把那些扔在河邊地頭的甲骨撿起來用石頭砸碎,碾成粉末,塗在身上疥瘡處以止膿水。出乎意料的是,這甲骨的粉末不但止住了流淌的膿水,而且這疥瘡也一天天結痂、消退了。這個意外的收獲使李成大為驚喜,既然這骨粉能治疥瘡,何不再進一步做些試驗呢?於是他取出剃頭刀將自己的手劃破,再把事先碾碎的骨粉敷到流血的傷口上。很快,血被止住了,傷口也慢慢地愈合起來。

有了這般奇效,頭腦並不愚笨的李成便打起了這些碎骨的主意。他將剃頭挑子放在家中,找了個破籃子到河邊地頭將農民們拋棄的碎骨片一點點撿起來,然後送到縣城的中藥店去賣。開始藥店掌櫃的不知這碎骨是何物,無意收購,李成便當場表演止血的功能。藥店掌櫃見確有些功效,便以六文錢一斤的價格收購了碎骨片。待李成滿意地走後,藥店掌櫃找來藥書對照查看,終於明白了,這就是中藥裏說的“龍骨”。

龍,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神物,很早很早以前,中國就有了關於龍的傳說和神話。龍,是中國人的圖騰象征,數千年曆史賦予了它至高無上的威嚴。中國的皇帝們都喜歡把自己比作龍的化身,中國人把自己稱為龍的傳人。對“龍骨”這個名詞,早在中國的古籍《山海經》一書中便有了記載。中草藥裏的“龍骨”其實大都是些古生物化石或上古時期的獸骨。很早的時候,民間就有“山野之間龍有蛻骨,可以入藥”的說法。而明代大醫藥學家李時珍在其所著的藥學巨著《本草綱目》中就有“龍骨味甘平,能生肌防腐”的記載。直到今天,許多中藥店仍然把它當作藥材出售。

自從李成撿拾龍骨從藥店裏換回錢之後,消息很快在小屯村傳開,既然有這樣的好事,焉能放過,於是村民們紛紛出動,開始在田野裏撿拾和挖掘起來。村民們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引起了古董商的警覺,而捷足先登的古董商當屬濰縣的範維卿。

範維卿本是一位農民,在山東濰縣浮煙山北麓一個丘陵小莊居住,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二,人稱二哥。因為家中幾乎無地可種,兄弟們以推磨、做挑夫為生,唯有他入了古玩行當。當時濰縣城內收藏之風大熾,古玩商業興旺發達。清末時期,濰縣城裏有數十家古董店鋪,周圍十幾個州縣跑單幫的古玩販夫也雲集濰城,以此為據點周遊四方。範維卿的經營方式是:四處周遊,搜求古物,邊收邊賣。後來漸漸蹚出了自己的路子,將收到的古物主要販賣給天津、北京的達官貴人和文人世家,尤以端方和王懿榮為主。由於河南安陽、湯陰一帶經常有青銅器出土,範維卿便經常到此地收購。1899年,範維卿再次來到安陽尋找“獵物”,由於久收不到青銅器,在閑轉中聞知龍骨能入藥,便順手收購了一批龍骨,送到了北京的藥鋪賣掉。接下來便有了王懿榮因病到藥鋪抓藥並發現甲骨文的故事。

據當代青年學者鄧華考證,王懿榮在發現甲骨文後,曾親自到藥鋪問過貨源來路,並叮囑藥鋪掌櫃:“若濰縣古董商範某再來,必為引見。”按鄧華的說法,1899年夏天,範維卿又去北京送龍骨,遂被藥材掌櫃引薦到王府,範氏與王懿榮的相識或許緣始於此。當王懿榮看到範維卿帶來的一批刻有文字的甲骨後,興奮異常,當場指認上麵一些近似鍾鼎文的字體給範氏看,範維卿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順手搞來的破爛骨頭竟是很有價值的古董。王懿榮興奮之中設宴款待範維卿,時值盛夏酷暑,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王懿榮不再顧及官體,脫掉上衣,讓範維卿磨墨,在院中的樹蔭下赤膊揮毫,為範氏寫了一副對聯:“農事漸興人滿野,霜寒初重雁橫空。”後來範維卿將這副對聯帶回家中,視為珍寶,代代相傳,逢年過節必掛在堂屋裏進香供奉,可惜此聯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當作“四舊”焚毀。或許,這副對聯尚可證實當年的王懿榮因病服藥而發現了甲骨文之事確為信史。但後來也有人從他寫給範維卿的對聯中,感到範、王相見應是在秋天而不是在夏天,否則,在酷暑當頭、蛙叫蟬鳴之時,王懿榮怎會產生“霜寒初重雁橫空”這不合時宜的奇想。看來王懿榮的兒子王崇煥的記述更合乎情理一些,這具體的時間應為“事在是年秋”。事實上,也隻有秋天才可能出現“霜寒初重”和大雁橫空南飛的場景。

王懿榮在得到甲骨並發現了上麵的文字後,是如何鑒別“審定為殷商古物”的,後人難以知曉。有人撰文說王懿榮是受《尚書·多士》篇中“惟殷先人,有典有冊”的啟示並結合對周代青銅器上的篆籀文字的研究而得出的結論。這個說法是否符合事實尚難確定,但有一點卻是不爭的事實,那就是王懿榮以及後來的甲骨文研究者都普遍具有深厚的國學基礎,即對中國古文獻的博學和在音韻訓詁等方麵有精深造詣,而這些正是甲骨文學者們取得成功的前提。正如著名考古學家李濟後來所說:“在智力的發展中,都有其特定的階段,並遵循著某種規律性。19世紀末,甲骨文被認為是一個重大發現,這個發現與其說是偶然的,還不如說是學者們不斷努力的結果。1899年發生的事是有長期的學術準備的。”斯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