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2 / 3)

“我理解你不愛應酬,但兩部電視劇加起來在嶽海衛視播出周期將近半年,你連台長的麵子都不給,未免架子太大了吧。”

“光是在電視上賣臉都厭倦了,生活中就饒了我吧。”

“你以為其他入圍的人不厭倦?季向葵新劇收視率破六,還不是為飯局所累。”

柳溪川在電梯前停住,回身看向易轍,淡然一笑:“那她真是當之無愧的演技派啊。”

“視後就這麼拱手讓人,考慮過粉絲的心情嗎?”

“拿了視後,獎杯也不能送粉絲。”

“綜藝裏口口聲聲說愛他們。今天為了看你走紅毯拿獎,他們可是冒雨在電視台外麵從早晨等到天黑。”

“鐵打的粉絲、流水的偶像。我拿不到視後,他們自然會轉粉視後。”

易轍朝她睨過去一眼:“你就不能樂觀點?”

柳溪川再沒有話。

電梯門開,她提起裙擺邁進去。

易轍跟進電梯,轉身與她並肩朝外。

隨行工作人員懂得察言觀色,兩位像感情破裂離婚析產的夫妻,狹窄的密閉空間中氣氛隻會更糟。她們從善如流地退後,示意兩人先行,按下了另一邊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上。

易轍長歎一口氣,緊繃的嘴角柔和下來。

“算了,我去解決。你隻要保持微笑就好。”

柳溪川麵無表情,躍動的樓層數字映了一小片紅光在她的側臉,襯得她那雙曾經充滿靈氣的眼睛好像又閃爍起來。

棘手的藝人通常有兩類。

一類是剛入行的新人,渾身鋒芒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奇貨可居,把周圍人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如果沒達到預期則求全責備。這種無知無畏,雪藏幾個月,用解約賠償金恐嚇幾次就能“治愈”。

另一類是從無名到爆紅,轉折太突然,被反差衝昏頭腦,膨脹得六親不認。這種若能自愈倒還好,執意要訴訟解決的也不少,不過換了一兩次東家就能明白,相對娛樂公司,藝人終究是弱勢群體,大部分爆紅有效期都很短。

柳溪川不屬於以上兩類。以歌手身份出道的她出身音樂世家,不到二十歲就進入最大的娛樂公司,成為備受矚目的練習生,還未出道就與當時最紅的同公司天團組合有過舞台合作,出道後搭檔的女孩天賦極好、聲音獨特,幾首成名曲破圈霸榜,算是從起點就順風順水。並非一夜爆紅,合作初期也通情達理。

眼下,更像是隨著年紀增長,見得多看淡了,什麼也不覺得新鮮,什麼也不覺得驚喜,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業,知道走不出既定套路,所以也就提不起興趣投入。簡而言之,讓她這麼放浪形骸的,是種退休心態。《經紀人操作手冊》上似乎並沒有應對“退休藝人”的策略。

不知怎的,如今倒有很多人吃她這套。

四五輛車接連停在紅毯前,女明星們一邊向四周招手,一邊拖著華服擺出造型,舉手投足都帶著精心設計的味道,相機閃光無數,隻可惜光彩被黑色雨傘遮掩了一部分。

粉絲的尖叫聲,卻總在隨意甩著手疾步前行的男明星經過時,掀起高潮。

尤其是當幾個人數眾多的年輕偶像組合走過紅毯時,現場氣氛空前熱烈。

柳溪川的車停住了,工作人員上前拉開車門。

她穿一件黑紅色單肩厚緞大擺禮服,麵料獨特的光澤讓紅與黑都不那麼純粹,鏽紅從肩部流向裙擺,波紋自胸前往腰間洶湧,漫過周身大部分麵積,黑色褪及末端又因光的反射作用在深灰與墨黑之間變幻,像夜色中一柱被火焰包裹的鐵燭台,讓人聯想起某些歐洲古代建築。風穿過她盛放的黑色長卷發,肆意與沉重在她身上碰撞成神秘。

所經之處沒有尖叫,隻剩輕聲唏噓,一種令人安靜仰望的力量。

攝影與相機像碎的鐵屑往同一個方向被吸引,仿佛肩負天然使命要留存這樣的美。

她從黑色的傘下露出一張流光溢彩的麵孔,眼眸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捕捉到鏡頭。深棕紅的唇色,微微斂起上揚弧度,盡是施舍不帶諂媚。

這笑不是節衣縮食、愛的供養換取的晏晏春風。

而是燃遍烽火借來的吉光片羽。

極盡風華。

畫麵定格在她驚鴻一笑的瞬間,年輕導播毫無感情色彩地插進話來:“切廣告。”

副台長回過神,舒心地嘖嘖讚歎:“這樣的笑就是真金白銀啊。”

候場時,柳溪川從獨立化妝室出來經過走廊,公共化妝室虛掩的門內,傳出年輕女孩爽朗無忌的笑聲,她往門內睨一眼,是楊雪。

楊雪今年二十出頭,年紀輕輕就簽了大製作人的影視公司,連著演了兩部甜寵網劇,其中一部爆火,但緊接著一部台播劇又因質量不佳遭電視台退片,網播也毫無水花。說紅也不算大紅,有一群死忠低齡粉絲。

這女孩不算頂漂亮,生活中看著皮膚黑,走在人群裏瘦得驚人,但上了鏡打了光能揚長避短。她父親做個體生意,母親是地方戲劇團演員,小市民勁頭足,虛榮心強,愛博出位,精明社會卻沒大智慧,在粉絲眼裏生機勃勃,話題度居高不下,在如今規矩得像優等生、科代表一樣的年輕演員中自有她的特色。

這會兒,她正整個人橫倒在沙發扶手上,一隻手臂始終往後環著沙發裏青年導演的肩,大笑時另一隻也拍上來,前仰後合的動作讓她的前襟不經意地在對方肩胛骨上摩擦。

柳溪川推門進入,徑直走向楊雪。

那位導演立刻往旁邊挪了一個身位,拉開與楊雪的距離。

明知故犯。

柳溪川冷淡地掃他一眼,被楊雪熱情的寒暄轉移了注意力。

“溪川姐——”

柳溪川淡然接話:“誰是你姐?”

公開表明敵意,意味著一場大戲即將開始。所有人都看向這邊,整個化妝室內突然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