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陽驛(2 / 2)

賣壺老人聽他說得千真萬確,立即緊張起來,連忙附在牆壁上聆聽,卻什麼也沒有聽見。隔壁的房間裏,唯鼾聲正濃。

賣壺老人不屑地瞥了一眼占卜人,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又要倒下睡去。

占卜盲叟堅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見賣壺老者不相信自己,賭咒發誓地說:“我故意摔破你的砂壺,你起床和我大聲爭吵,以觀動靜如何?”占卜者說完,也不管賣壺老人願不願意,抓起一個砂壺,狠狠地砸在地上。

賣壺老者沒有想到占卜盲叟說砸就砸,駭了一跳,不由得大聲罵起來:“狗瞎子,賠老子的砂壺來!”說完,翻身起床,就要過來和他拚命。

隔壁房間裏的人,聽到有人大聲武氣吵架,果然擁著被子出來看熱鬧。夜空中有淡淡的薄霧,他們的麵容看得不甚真切,隻曉得是三個人而已。

占卜盲叟見有人前來圍觀,愈加激動起來。他一隻手使勁扭住賣壺老人衣領,一隻手用力掐賣壺老人的胳膊,嘴裏大聲叫嚷道:“天殺的,你偷了我的銀錢,奈何反扭打於我?”

賣壺老人不知占卜盲叟何出此言,隻道他想汙賴自己,越發地憤怒。遂大聲叱責道:“好你個臭瞎子,砸壞了老夫的砂壺不說,還要憑空汙人清白!”他嘴上激動地嚷著,手上的勁也越使越大。

兩個人越吵越凶,一館旅客紛紛出視。隔壁三人見了,當著眾人的麵,大聲指責賣砂壺的人,要他將錢還給占卜盲叟。

賣壺老人連天價地叫起屈來,越發氣憤不已,扭住占卜盲叟就要動手打人。旁觀的旅客不由得鼓噪起來,有人大聲指責賣壺老人,也有人破口大罵,說二人深更半夜爭吵沒有公德。

一時間裏,幫腔的幫腔,勸架的勸架,整個寒陽驛館內,鬧麻麻地像掀翻了天。

隔壁三人見事情越鬧越大,便出來當和事佬,聲言二人同住一個房間,讓占卜盲叟搜上一搜,又有何妨?

眾人齊讚好主意。

好事者馬上找來燈籠火把點燃,一起將二人所住的房間抄了個底朝天,卻並沒有找到占卜盲叟所說的銀錢。

占卜盲叟急得大哭,哽咽著說道:“我一個瞎子,赤貧如洗,好不容易積得四兩銀,今夜遭人盜竊,除了賣砂壺的人外,臨近西廂房的客人也脫不了幹係,萬望眾位客官為我瞎子討個公道。”

隔壁三人原本已打算回房睡覺,聽到占卜盲叟如此一說,齊聲嗬斥道:“我等好言相勸於你,為何反誣是賊?”

占卜盲叟不依不饒:“我怎敢單獨說你三人?今夜凡住宿本驛館的人,都有盜我銀兩的嫌疑,如不一一搜尋,瞎子我必以死相搏,誓不出此門中!”

驛館主人聞聲匆匆來到現場,見占卜盲叟哭得甚是悲切,又恐館內節外生枝再出人命,便婉言相勸隔壁三人:“既然與己無關,讓他搜上一搜,可好?”

隔壁三人聽了驛館主人的話,不由得勃然大怒,聲言他的銀兩不在了,關我等鳥事!言辭間雖然鏗鏘有力,神色卻甚是驚惶。

館主人見三人不肯讓占卜者進屋搜查,便召集十數個雜工,硬闖進他們住的三人間內,仔細地搜索起來。

三人沒有辦法,隻好站在各自的床鋪前,任由大夥兒翻看查找。

住在裏麵的王富祥和小廝想是怕冷,始終用被蓋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們的麵容。

賣油翁寸步不離地守著自己的兩隻大油桶,當眾人準備掀開油桶時,他死活不讓開啟,一再聲稱桶裏裝的上好菜油,見不得露氣。

眾人哪裏肯信?占卜盲叟更是氣勢洶洶地說道:“誰說菜油見不得露氣?真是放你娘的狗屁!”

眾人強行打開那對大木桶,裏麵哪有什麼菜油?隻見兩個桶內各藏著一個大油紙包,紙包上血跡斑斑,不知道包裹的是什麼東西。

館主人親自過來打開油紙包,燈光下眾人看得真切,包裏赫然裹著已被肢解了的遂州“富源商號”老板王富祥和他的隨身小廝!

賣油翁大驚失色,麵泥一般癱坐在地上。

原來,賣油翁即是寒陽驛裏失蹤諸人的罪魁禍首。他以販賣菜油為名,往返利、梓、遂三州間,每每遇到富商巨賈時,便想方設法套近乎與之同宿。為掩人耳目,他的肩上始終挑著一對大油桶,人人皆以為桶內裝的菜油,哪知桶裏預藏著兩個同謀?夜裏等到同宿的客人熟睡後,他就掀開木桶放出同夥來,一起將睡著了的客人殺死,再肢解匿於桶中。翌日不待天明,早早結賬荷擔而去,驛館之人如何覺察得了?

半年之間,賊以此法,先後殘殺十七人!不想被占卜盲叟窺破機關,終遭逮捕。

占卜者,遂州名捕陳豫川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