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套掌法尚未使完,黑巾青年已連吃了三掌。
護院家丁聽得小姐繡樓上打鬥甚急,齊聲吆喝,提槍拖棍奔上樓來。
林秀見心上人已然不敵,一時方寸大亂,口裏連聲嗬斥道:“還不快走!”
黑巾青年眼見勢急,拚力攻出三招,將陳豫川逼得緩了一緩,乘機一個鷂子翻身,奪窗如飛鳥般遁去。
陳豫川內力深厚,輕功卻遠不及黑巾青年。瞬息之間,那廝已逃到院牆上,眼見追之不及,遂飛出三枚柳葉小鏢,直取黑巾歹人上中下三路。鏢薄如紙,疾飛似箭,一鏢正中黑巾人左小腿。
那廝一聲悶哼,跌落院牆外。
一幹護院衝進小姐繡樓,見陳豫川一身夜行打扮,隻道是賊,四下裏散開,將其團團圍住。
片刻,林默然上得樓來,見了陳捕頭,心裏明了。忙嗬斥眾人不得無禮:“統統退下樓去。”
待眾人退去,林舉人親沏一壺香茶,候陳豫川木凳上坐定,直言不諱地問道:“陳大人辛苦了,想必為魯公子之事而來吧?”
陳豫川毫不客氣,接茶在手,徐徐飲一口,回答道:“正是。”
林秀跌坐一旁,嚶嚶而泣。
飲罷茶湯,陳豫川咂咂嘴,轉過頭來詢問林秀,剛才那位黑巾青年是誰?
然,任憑陳捕頭口生蓮花,林秀隻顧低頭哭泣,一概不予回答。
林默然知女兒表麵柔弱,實則剛強至極。便引陳捕頭下樓來到書房,將自己心中所疑據實相告:“陳大人,此事或與後山金蟬寺有關。”
陳豫川聽了林舉人所敘緣由,靜靜地想了一會兒,點頭稱是。雙手打拱辭別了林默然,匆匆回到州衙裏。
時,天色已明。
陳捕頭囑兩個值班兄弟,打扮成香客模樣,一同來到金蟬寺。
進入大雄寶殿,陳豫川言其為老母親還願,花十文錢燃了一炷高香,虔誠地伏拜於地。兩眼餘光,卻始終不離盤坐於側的住持和尚。
住持很年輕,約二十五六歲年紀,寶相莊嚴。然不知何故,其頸上似有撓痕,新跡可鑒。
丫鬟珠兒所撓?
陳豫川有些激動,但仍不能依此斷定和尚即是黑巾青年。兀自拜地上不動,嘴裏嘰嘰咕咕許著願,心裏卻在想,如果和尚左小腿有傷,必是凶手無疑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猛聽得身後一香客大聲叱道:“爾久占蒲團不去,是何道理?”
陳豫川裝作吃驚的樣子,就勢向旁一滾,極快地在和尚左小腿上一擼。
和尚“啊”的一聲驚叫。
聽音辨人,乃陳捕頭特長,更是其異於常人之特別處。和尚那一聲不經意的叫喚告訴他,此人正是昨夜林小姐閨房中的黑巾人!
陳豫川一躍而起,右手極快地死死將和尚小腿擼住,猛地用力往上一提,嘴裏一聲大喝:“好賊子,果然是你!”
和尚猝不及防,轟然向後倒下。
兩差役見陳大人已將和尚擒住,急忙棍索齊下,將和尚殺豬一般綁了,揚揚得意地押回城中。
解至巡捕房審訊,任由差役百般刑法施盡,和尚始終一言不發。陳豫川隻得作罷,令將和尚押進大牢,擇日再審。
夜裏,陳豫川提一壺好酒,一隻燒鵝,獨自一人至牢內,默默地與和尚對飲。
和尚隻顧喝酒吃肉,言及他事一概沉默不語。
陳豫川待其吃喝完畢,從懷裏掏出一縷青絲相贈。和尚見了,知是林秀之物,眼內瞬息有淚花溢出,哽咽道:“林小姐,都是了因害了你。”
原來,了因未出家前,乃梓州大戶侯萬山家四公子,從小文武雙修,曾數赴省垣參加鄉試不舉,憤而出家當了和尚。三年前,了因到金蟬寺任住持,偶遇林秀,一時驚為天人。後林母多次攜小女來寺進香,了因皆伴左右禮佛。一來二去,兩個年輕人得以相識,彼此言談甚歡,漸次互生戀情。
立春前一日,林秀借入寺進香之機,哭述與魯公子之婚約。了因大急,密謀與之私奔。
無奈林小姐被軟禁繡樓中,了因一時心急如焚,便仗著一身好功夫,決定入洞房搶回自己心愛之人。
那夜洞房花燭,了因潛入新房。揭開新娘蓋頭,見是林秀丫鬟珠兒,不由大吃一驚。
珠兒見了了因,知其來意,正欲告之實情。適,魯向東醉醺醺地進入房裏。慌忙中,了因匿入大衣櫃躲藏。魯公子醉眼蒙矓,並未認出此新娘非彼新娘,便擁珠兒入帳,行那好事。
了因在櫃裏左思右想,魯向東酒醒後見新娘子不是林秀,必定上林家要人,不如現在殺之,免得留下後患。遂乘二人熟睡之機,提刀殺了魯向東。
珠兒驚醒後,見出了人命,張嘴便要叫喊。
了因一時性急,忙用手捂其嘴,不讓她呼出聲來。
珠兒誤以為了因要殺人滅口,越發掙紮不已。
了因不知不覺中,手越捂越緊,竟然將珠兒活活捂死。
情急之下連殺兩人,了因心裏難免害怕。在室內呆坐良久,慢慢想出一條妙計來:起身將魯向東外套脫下,穿在自己身上,再將屍體拋於後花園內枯井中,又把珠兒屍體橫放錦被上,裸其下身。然後慘叫一聲,直衝而出,造成魯公子酒醉後見新娘不是林秀,怒殺珠兒以致癲狂而失足江中之象。
陳豫川聞言,唏噓不已。即差眾衙役,至魯家後花園枯井中,取得魯公子屍體,又在金蟬寺佛座蓮台下,獲取了因血衣。諸般物什吻合,遂驗明正身,畫押送入死牢。
是日傍晚,林默然外出會友,徹夜未歸。當晚酉時,夫人偕小女秀秀,焚香沐浴後,雙雙上吊身亡。
清乾隆四年五月初三,斬了因於遂州犀牛堤,懸首州城東門,示眾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