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至歲末,大婦見駱時香不再回家,也樂得清靜。為與捕頭廝守終身,大婦決定讓幼子正式拜捕頭為義父。
臘月二十,舉行“拜保保”儀式,賓朋甚眾。
駱時香聞聽此事,一時怒氣攻心,口吐半盆鮮血,倒臥病榻,奄奄一息待斃。
捕頭害怕事情鬧大了禍及自己,勸大婦前去探視。
大婦初時不肯,在捕頭反複勸說下,覺得捕頭說得在理,便帶上自己親手製作的年糕,裝模作樣來到素娥處打探虛實。
駱時香躺在病榻上,隻有進氣沒有了出氣,哪有精神理會她?
大婦並不介意男人的冷漠,心裏反而很高興,巴不得他早點見閻王。臉上卻裝出十二分的悲切神情,勸慰他好生休息,隨手將駱時香平時最愛吃的年糕奉上。
駱時香麵無表情,一直閉著雙眼,連看都沒看她一下。
大婦順手將年糕放到榻側的木櫃裏。
駱時香始終不發一言,沉默至寅時,大婦無趣而返。
素娥見大婦滿臉怒容地匆匆而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進入內室,見駱時香好端端地躺在榻上,便放下心來。服侍他吃了一塊年糕後,獨自回到側室睡了。
約莫三更時分,素娥突然聽到駱時香慘號連連,慌忙起身掌燈查看,隻見丈夫渾身上下烏紫發黑,早已一命嗚呼了。
素娥大驚失色,撲到駱時香身上哭得死去活來。不待天明,便與爺爺匆匆忙忙來到府衙,狀告大婦謀殺親夫。
驚聞駱大人中毒身亡,一衙官吏皆駭愕。府倅(副職)命仵作驗屍,七竅皆流血,舌根紫黑,以銀針探其喉,針盡墨色。遂定論,駱時香係中毒身亡。
大婦有重大作案嫌疑,著令逮捕下至死牢。
大清立國百年,此乃大員之妻謀殺親夫第一案,朝野震動。刑部嚴命川撫務必嚴加查辦,倘若案情屬實,其罪當株九族。
正月二十六,開堂會審。大婦狂呼冤枉,隻言與捕頭有染,決無謀斃親夫之實。
複又提審捕頭,雖刑訊逼供,口實始終與大婦如一。官疑,莫非案發另有原因不成?
再審素娥,詳詢當日之情,詰問其是否殺害駱大人反誣陷大婦乎?
素娥早已心力交瘁,聞言,泣不成聲。乘人不備,突起身撞柱而亡,以示清白。
官無良策,報請四川巡撫,請求明示。
川撫張忠孝迫於刑部壓力,隻得親點遂州名捕陳豫川到潼川會審,命其務必在十日內偵破此案。
陳豫川得令後匆匆趕赴潼川,一路上他都在想,如若硬判大婦死罪,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捕頭與她有染,作案動機成立。然此案疑點甚多,試想這個世界上,哪有殺人者蠢到帶著自己製作的毒糕,明目張膽去動手殺人的道理?
陳豫川到了潼川府,翻閱了案件的所有卷宗,上麵記錄的內容一點價值也沒有,不外乎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他便傳令將大婦、捕頭和素娥的爺爺帶到衙內,親自重新提審了一遍。聽完三人的訴說後,陳豫川心裏十分氣惱,難道潼川府和川撫衙門的人隻曉得吃幹飯嗎?如此重大的案子,竟然沒有一個官員到現場查看過,簡直荒唐透頂!
陳豫川連飯都顧不上吃,便帶上貼身老仆,連夜趕到駱時香遇害的臥室裏,倒騰了一個時辰,居然也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時近子時,陳豫川哈欠連天,坐櫃旁小憩。冥冥中似有神焉,老仆送來一碟糕點,陳豫川吃了一枚核桃酥後,順手將剩下的一大碟糕點置於櫃上,位置與大婦所置年糕的位置幾近一致。
陳捕頭一天一夜趕了二百裏路,早已累得睜不開眼睛,就靠在花床的欄杆上呼呼而眠。
老仆立一旁,靜靜相候。猛然間,他聽到木櫃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俄爾看見七隻黑紅色的蠍子,揚威耀武地從木櫃的縫隙裏爬出來。領頭一蠍甚大,其餘六蠍跟著它繞糕點爬行。老仆見狀,忙用驅蚊的“蚊拍子”撲打,想將蠍子趕走。
陳豫川被老仆的撲打聲驚醒,正要責怪,一眼看見碟內酥糕顏色黑紅,眼裏立即放出迷人的光來。細觀之下,蠍子爬行所至,涎液曆曆在目,不幾時,一碟酥糕盡墨。
陳豫川已明駱時香中毒就裏,立即出具文案上報刑部。大婦免除一死,但其與捕頭苟合一事,實有傷大清官體,從四品誥命夫人削貶為四等賤民,遣回原籍延安府鄉下。捕頭流放滇西建昌,永不允其返回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