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前清中葉,蜀郡梓、遂二州間,有大盜出沒城鄉,無惡不作。
坊間盛傳,賊年輕時擅長博弈,曾敗當朝圍棋第一國手汪一鳴於成都府浣花苑,人稱黑白子。此人武功極高,作案絕不留活口,二三年間,犯下血案無數。官府懸賞重金緝拿,此賊卻像掠過田野之風一般,始終不見蹤影。
盛夏七月,遂州通往梓州的官道上,行人如織。
大熱的天,為生活奔波的客商們走得乏了,總愛到涼風埡幺店子裏歇歇腳,喝一壺涼茶,嚼幾個冷饃。
幺店子店麵不大,卻占了一方風水寶地。南臨雲台觀,東傍金華山,北去十裏即為涪江關。此關為梓、遂二州間最為緊要關隘,常年派有重兵把守。那年月,川內鴉片走私猖獗,但凡往返梓、遂二州的行旅客商,過關時必遭關丁嚴查。
幺店子主人姓鍾,人稱鍾幺師。
鍾幺師長年在這裏小本經營,店子生意大半靠關丁照顧,一來二往,便與關上兵爺們混得爛熟。幺師本是個活泛之人,時常給前來沽酒的關丁們多舀一勺半匙,沒錢時也可以賒賬吃酒。偶爾還會從州城裏找幾個“流鶯”來,養在店裏,以供兵爺們來時快活。
七月十五,鬼節。
民間有諺:“七月半,鬼亂竄”。迷信陰陽八卦者,總是神秘兮兮地告誡人們,這一天不可外出,野地裏“煞”氣重,撞了“煞”的人,往往七竅流血而亡。據說,夜裏的“煞”氣更甚。
鍾幺師是個迷信的人,當天傍晚太陽還沒落坡,就早早將店門木板插上,關了門後獨自飲一碗“寡酒”(沒有下酒菜),連手腳都沒淨一下,便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午夜時分,月亮不甚明了。有人悄無聲息地進到店中,站在鍾幺師床前,輕輕呼喚良久。
鍾幺師慢慢悠悠醒來,起身點亮桐油燈盞,定睛一看,委實駭了一跳。燈光下,一個臉色慘白、陰森森讓人恐怖的中年道士,直聳聳立在床前。
道士自稱從湘西趕屍而來,途中幾度中暑昏厥,好不容易才來到貴店,現已沒有絲毫力氣再往前趕了。道士艱難地訴說著,神誌恍恍惚惚,幾欲倒地。
鍾幺師為人忠厚,聽道士這麼一說,隨口冒出一句:“道長,可是撞煞了?”
道士號了一聲無量佛,搖著手輕聲答道:“居士差矣,貧道乃急於趕路以至中暑,非撞煞也。”
鍾幺師乃常年奔走山間野林之人,當然知道中暑的厲害和救治方法。他麻利地披衣而起,趿上木屐便去廚房熬製了一大缽醋湯,讓道士飲用。
道士感念鍾幺師之德,輕聲對他說:“吾觀汝忠誠厚道,今有一言相贈,或可助爾大富,不知居士能采納否?”
鍾幺師不知道士有何言相贈,滿臉疑惑地望著他。
道士輕聲而神秘地說:“趕屍。”
鍾幺師駭了一跳,表情甚為驚恐,連忙擺手說道:“吾隻會摻茶續水,哪裏會什麼趕屍?!”
道士示意鍾幺師不必害怕,嘴裏吐出一句濃重的湘西話來:“趕屍易如摻茶續水,有啥子難的啦?”
不待鍾幺師複言,遂連拉帶拽地將其帶到店外隱蔽處,指著一具僵屍說:“財富就在眼前,此屍乃梓州大鹽商羅五爺公子,月前暴斃湘西鳳凰。貧道已作法保屍,兩月內不會腐爛,居士隻需對其念咒吆趕即可。”
鍾幺師雖然全神貫注地聽,卻始終不知道士說了些什麼。
道士見鍾幺師滿臉迷惑,遂將趕屍之法及咒語傳授於他。言稱屍體但凡經過法師處理,隻需念咒即起複念咒即停。末了,道士表情異常嚴肅地說:“吆屍有很多禁忌,天明不吆恐驚路人,入店莫語恐嚇客商。道上遇人需躲避,雞鳴狗吠要隱跡。蒙麵黃表咒符莫掀動,動則屍變難控製。切記,切記。”
鍾幺師聽得迷迷糊糊,如聞天書。
道士見鍾幺師已心有所動,又十分真誠地說道:“吾今日染病不能行,此去梓州不遠,汝在三日內將屍趕到,羅五爺定有重賞。”
鍾幺師生性淳樸,見道士誠心相托,便點頭同意幫他趕屍。
夜半,月朗星稀。
鍾幺師換了道士裝束,準備上路。
道士遞一竹夾背與之。
鍾幺師甚感詫異,小小一個竹夾背,竟然沉重如石。夾內不知裝有何物,時時透出一絲很好聞的奇異香味。
鍾幺師不明就裏也不便多問,遵道士吩咐,口裏念念有詞。隨著一聲“起”,明晃晃月光下,那具僵屍果然直挺挺地立了起來,一蹦一蹦地向前跳躍,落地時杳無聲息。
鍾幺師頭一次吆趕屍體,心裏神神鬼鬼地有幾分恐懼,也有一絲好奇。回首四顧,寂然無聲,唯一地幽幽月色。
為了壯膽,鍾幺師按照道士所授心法,發一聲喊,聲音尖厲而細小:“趕屍囉,趕屍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