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2 / 2)

顫巍巍的趕屍聲,在月夜空蕩蕩的山梁上,一聲一聲響起,詭異而神秘。

雞叫頭遍時,鍾幺師正趕屍過金華山。時,星月漸隱。突聽遠遠近近雄雞啼鳴,忙擇一農人灰棚(置農家肥用),將屍趕入匿好。自個兒倒在棚角處,埋頭“呼呼”大睡。

翌日夜半,鍾幺師趕屍途經涪江關。守關兵爺們見來了個趕屍的雜毛道士,“呸”地道了一聲晦氣,嘴裏罵罵咧咧叫他站好,接受搜身檢查。

鍾幺師見關丁們居然沒有認出自己來,著實覺得好笑,便衝著關樓上大聲吆喝起來:“趕屍囉,趕屍囉!”

關丁們一愣之下,無不哈哈大笑,紛紛指著他說:“鍾幺師,你搞什麼古怪?”

鍾幺師一邊吆喝,一邊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正待將詳情道出,兵爺們已開了關門,示意其快快把僵屍趕出關去,免得在關內留下晦氣。

鍾幺師很是自豪,昂著頭大聲吆喝著,大搖大擺地把僵屍趕過了涪江關。

出得關來,鍾幺師沿涪江右岸吆屍而行。昨天夜裏,他還戰戰兢兢害怕,今兒晚上覺得好玩多了,膽子也大了起來。

月光不甚明了,鍾幺師嘴裏吆喝著僵屍往前走,眼睛卻怪怪的盯著屍衣後擺發愣。他似乎發現了異樣,卻又不知異在何處。

初時不解,細細揣摩之下,鍾幺師終於明白了。今夜僵屍蹦跳速度,似乎比昨天夜裏蹦跳得略快一些,好像不同的兩具屍體在跳躍一般。

鍾幺師仔細觀察良久,僵屍服飾、身高、體型又與昨夜所趕之屍一般無二。便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寅時,來到梓州雲台觀南天門,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

鍾幺師恐雨水淋壞黃表咒符,慌忙尋得一破敗廟宇,將屍吆進廟裏雜物間,靠牆角放好。自己則鑽進大雄寶殿神案下,準備睡覺。人剛躺地上,心裏卻亂糟糟地堵得發慌,右眼皮猛然間跳個不停,好像要出什麼大事一般。

莫不是剛才那陣小雨,淋壞了屍首覆麵咒符?

鍾幺師向來謹慎,哪裏還睡得著?慌慌張張從神案下爬出,快步來到雜物間。剛至門前,突聞屋內有人輕語,細若蚊呐。

屍變?

鍾幺師大駭,悄悄潛伏至窗下不敢動。

俄爾,室內聲音漸高,幺師終忍不住好奇之心,伸長脖子向裏探視。

這一瞧不打緊,屋內的情形直嚇得鍾幺師魂飛魄散!

中暑留宿幺店子的湘西道士,赫然盤坐僵屍前,正與“僵屍”一問一答地對著話呢!

道士尖著一副鴨公嗓子說道:“咱兄弟二人輪番扮屍,一路辛苦入蜀,今已順利通過涪江關,總算大功告成,但不知貨可好?”

“僵屍”冷冷一笑,不屑地答道:“兄長言之何意,怕小弟獨吞乎?!”語氣顯得很不痛快,順手撕掉臉上的黃表咒符,氣憤地摔在地上。

鍾幺師再吃一驚,差點叫出聲來,道士與“僵屍”貌如一人!唯一人慘白,一人漆黑。

黑“僵屍”從懷中掏出一個麻布包裹,攤在道士麵前,指指點點地說道:“看看,梓州梁大人所要煙土,全在這裏。”

白道士見到“貨”,點著頭笑了。複又警惕地環眼四顧,目中精光畢露。

黑“僵屍”見之,癟癟嘴譏笑道:“鍾幺師早夢遊周公去了,此時此地,唯你知我知,兄長何故如此?想咱黑白雙煞行事,世上有誰能夠識破?”

白道士嘎嘎大笑,點頭表示讚許,隨即發出夜梟般尖嘯聲:“如無鍾幺師相助,能過涪江關乎?”

二人複大笑。

鍾幺師駭絕,始知二人乃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黑白子!令人萬萬想不到是,黑白子居然是一對孿生兄弟。

鍾幺師正準備悄悄離去,複聽白道士說道:“‘白貨’安然無恙,羅五爺公子屍首也切不可弄壞了。”

黑“僵屍”一本正經地答曰:“小弟用陰陽縮骨粉和香精,塗抹過羅公子屍體,既可伸可縮,又能防腐,兄長盡管放心。”

白道士終是不信,搬過竹夾背,揭開上麵一層又一層裹布,露出一具屍體來。

屍無骨一般疊置夾背中,狀如男嬰,粉紅如新。

鍾幺師一見之下,頓覺腹中翻湧欲吐。

二煞陡覺窗外有異,兩人閃電般從窗戶射出。月光下,如大鳥般向鍾幺師撲過去。

“吱吱”兩聲爆響,一白一黑兩枚圍棋子,破空勁飛。

鍾幺師旋即倒地身亡。

時近晌午,梓州官兵趕到案發現場,見鍾幺師左眼嵌白子右眼嵌黑子,倒斃草叢中。

當其時,梓州牧梁大人府上。笙簫齊鳴,正盛宴款待來自遂州的兩位貴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