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蓬邑城北嘉禾橋的李家祠堂,是湖北人入川後修的會館,乃道光年間蓬邑內第一大宅。據陰陽先生說,祠堂占據了一龍脈的下庭穴,可富及五代。老百姓不懂風水,但也知道李家祠堂的宅基是選對了地方,要不這李家的財富怎麼就像肥豬身上的膘,一天天見長呢。
祠堂內有偌大一個荷花池,水麵遼闊。每當夏日來臨,蓮池內荷葉連連,花香四溢。
大清同治元年七月二十六日申時,莊主李涪山正躺在池畔的涼椅上納涼,兩位十三四歲的丫鬟各執一扇,左右為老爺搖風。蓮池裏已有尖尖小荷綻放,不時送來縷縷清香。
夜裏酉時,蓬溪縣令朱永前率領兵丁百十人,將李家祠堂團團圍住,大呼:“擒拿叛黨,重重有賞!”
鄰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偷偷從門縫裏往外張望,隻見李家祠堂四周驟然火起,身穿“兵”字服裝的上百兵丁,手執明晃晃的鋼刀,見人就殺,見物就搶。一時間裏,李家祠堂火光衝天,哭號之聲不絕於耳。
熊熊火光中,鄰人突然看見一道袍老者,腋下擒一小兒衝天而起,越過官兵的重重包圍,瞬間沒入院後的山林裏。
數日後,縣府在域內城鄉廣貼安民告示,以撫民情。鄰人始知李家祠堂上下三十一口,因抗拒官府緝拿悉數被殲,李家偌大的家產全部充公拍賣。告示上寫得明白,縣太爺朱永前之兄朱大秀才,以萬兩白銀拍買成功,成了李家祠堂新的主人。
逾十五年,川中梓、遂二州間,出一巨盜,能飛簷走壁,專與官宦人家作對,經年之間,屢屢犯下滔天血案。賊曾三次潛入李家祠堂作案,皆因朱秀才得縣府兵丁護衛,終未能得手。
一時間內,蓬邑城鄉謠言四起,茶肆酒樓議論紛紛。據老輩人口口相傳,此盜身長六尺,渾身毫毛遮體,望之如天神一般。
五黃六月間,川陝二省相鄰的大山裏,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良田龜裂,民不聊生,無數流民擁入川中。
小滿節,潼川府來了一個操北方口音的陝人。此人身健貌雄,臉上長著星星點點的麻子。
陝人一點也不怯生,他對衙裏的差人說自己從小是個孤兒,跟著族叔長大,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角力三五人不在話下。實因陝南久旱無雨糧食歉收,被族叔趕出家門,流落蜀中已近半年,尚未找到立足之地。今日欲到此謀求雜役苦力之活,借以混口飯吃。
衙內有好事者聽說陝人能敵三五人,自恃力大欲與之較勁。陝人順手將自己挑物用的扁擔遞過去,兩人各持一端,甫一發力,衙役即撲倒在地。
眾人見他力勇,以三人敵之。陝人依舊氣定神閑地與之較,三人仍不能敵。
適逢府尹梁先知大人從旁經過,愛其勇武,遂留府衙內,使以挑水劈柴的粗活,月給薪數金而已。
衙役們見陝人滿臉的麻子點點,又不知他的真實姓名,就以大麻子相稱於他,偶爾也稱老陝。
大麻子並不感到難堪,和大夥兒相處得甚是融洽。每日裏灑掃庭除,十分勤快。加之其性情謙和,衙內諸人沒有不喜歡他的。
梁先知見大麻子忠厚誠懇,大加讚賞。年餘,破格提升他當了潼川府牢獄的班頭。
老陝本是一介流民,得梁大人抬愛,工作越發勤謹,公時絕不外出衙門一步。閑暇之餘,大麻子總愛到南街舊貨市場轉轉,偶爾購些舊皮箱回來,數年間積有百十具之多。
同事見老陝將舊皮箱密密麻麻地碼在自家的臥室裏,紛紛取笑他成了“破爛王”。
大麻子並不在意夥伴們調侃他,很不好意思地解釋說:“蜀中皮貨質優價廉,俺家鄉人很喜歡,待空閑時攜帶回鄉拋售,獲利必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