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秘(1 / 2)

桂妓

清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洪楊聚眾起兵,八桂大亂。

越明年,成都府望江樓,有妓自桂林來。妓年約十六七,色藝雙絕,一時名動西川。

清明節將至,黃田壩大紳糧鄧洪川,呼朋喚友泛遊錦江。船至望江樓,天色將暮。忽聞琵琶聲,從茂林修竹間傳來:“萬裏橋邊女校書,枇杷花裏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琵琶聲清脆悅耳,如珠落玉盤。

鄧洪川乃嘉慶舉人,頗識音律,知此闋為唐人王建所作,名為《寄蜀中薛濤校書》。心中不由暗忖,此為煙花紅塵地,何來這般高古雅潔之音?遂起了好奇心,囑眾人不必等他,獨自上得岸來,尋琵琶聲而去。

初及園內,輕風徐徐吹來,竹枝疏疏漏月影。修竹夾一條狹窄花徑,曲折蜿蜒,甚清幽。

鄧洪川沿小徑行約百步,覓音至一小軒處。小軒窗明階淨,甚歡喜。隔花窗向裏一望,室內坐一妙齡女子,蔥指纖纖,正抱著一柄琵琶,傾情而歌。

琵琶女子年約二八,黑紗披肩觸地。軒外,溶溶月色盈階。臨窗處,一株白玉蘭開得正豔。

鄧洪川驚為天人,坊間言之“桂妓”乎?果如是,當昵之。

老鴇會意,連連擺手,直把腦袋搖成了巴浪鼓。告知曰,此女雖淪落為妓,然非一般俗物,等閑之輩休想得識其顏。

鄧洪川聞言,嗤之以鼻,意老鴇嫌他沒銀子。抖抖地掏出一個金元寶,許之願:“但得一親芳澤,此物便歸媽媽。”

老鴇不為所動,正色曰:“此女果真不比他人,官人之金老身哪敢要?官人請自便。”

鄧洪川討個沒趣,向老鴇另索“小春桃”陪自己,飲飲花酒,調調情。

酒為劍南春,乃蜀中佳釀。然鄧洪川無意酒之佳否,飲之寡味。

小春桃見客人心不在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大官人果真要那位桂妓,為何不早來幾日?”

鄧洪川不知小春桃何故有此一說,聽她話中有話,假意摟之入懷,柔聲說道:“乖乖,將你所知告我,待會兒定有你的好處!”

小春桃忸怩不肯說,直要鄧洪川兌了現才肯告訴他。

鄧洪川摸出一個銀元寶,放在小春桃手裏,順便摸了摸她扭來扭去的屁股。

小春桃媚眼如花,告之曰:“上月初,郫縣大紳糧梁鬆遊玩望江樓,偶遇桂妓,一見傾心。二人一個風流倜儻一個溫柔多情,連日出雙入對,吟詩作畫琴瑟相和,現早已兩情相悅了。聽媽媽說,隻等桂妓贖了身,便可洞房花燭,百年好合。”

鄧洪川聞之,心甚惋惜。刹那間,連喝花酒那一點點興趣也沒有了。然其並不完全相信小春桃所說,決意留宿望江樓,一探就裏。

翌日午後,梁鬆果真前來相會。

鄧洪川從門縫裏向外張望,見梁鬆年約二十許,身著一襲府綢長衫,果然風流倜儻。

桂妓一眼看見梁鬆,快樂得像隻小喜鵲,蹦蹦跳跳地開了門。二人相擁入內,緊閉房門不出。

鄧洪川若有所失,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惱怒。呆立良久,百般無聊地離去。五月初十,麥初黃。

午後,郫縣知縣李中橋納涼後庭中。

忽接川督劉大謨密函一封,忙開啟觀看。

信函措辭甚急,所敘之事駭人聽聞:“貴縣紳糧梁鬆等五人,勾結長毛逆黨,陰謀作亂蜀中,業已偵獲,證據確鑿。令速捕歸案,秘密正法無誤!”

李中橋見信函言之鑿鑿,大為驚異。五士俱為郫邑人,內有秀才二人貢生三人,皆清白之輩。至於勾結粵匪謀逆事,何曾聽說過?

事關重大,李中橋哪敢怠慢?反複甄別密函,確信印鑒乃川督劉大謨官印無疑。當遣管家莫仁德至巡捕房,傳黃捕頭火速來府上,說有要事相商。

申時,黃捕頭奉命前來報到。

李中橋示意管家和下人們全部出去,獨留黃捕頭於密室。親自將門關上後,滿臉沉重地將密件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