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秦天亮半夢半醒般地回道:“這些人都是咱們黨國培養的人才,可以把他們送到台灣。”

江水舟漫不經心地說道:“要是在一年前,江南沒丟的時候,中校就能去台灣。現在呢?咱們地盤越來越小,有頭有臉的都擠在這幾個城市裏了,就說重慶吧,少將還算個啥?誰都想走,要我看,就算卡到中將以上,都夠空軍忙活一個月的。”

秦天亮心不在焉地說道:“江主任,別這麼說,咱們這些中校,黨國也會有安排的。”

“安排?”江水舟又是一聲冷笑,“別指望嘍!沒靠山沒背景誰管你?咱們中校能有幾個錢?就算你傾家蕩產搞到一張機票來,到了台灣吃啥喝啥?”說到這裏,江水舟轉頭問道:“我說大哥,你這些年手裏也能有幾個吧?”

秦天亮自嘲地一笑,回道:“哪有,老婆孩子的,就那點薪水,過日子唄!”

江水舟點點頭,感歎道:“是啊,咱們坐辦公室的,和執行隊的比不了。”

秦天亮裝作不解,問道:“怎麼?朱隊長他們?”

江水舟哼了一聲:“他們在外麵敲詐勒索的,手黑著呢!”說著,拍了拍秦天亮的肩膀,提醒道:“有錢也別扔到那幫王八蛋身上,靠不住。再說了,保密局這活兒坑人啊,打勝的時候首功不在咱們,打敗的時候咱們得擦屁股。你看著吧,都他娘的退到台灣了,咱們保密局也走不了。”

秦天亮問道:“保密局不走,能幹什麼?”

江水舟附在秦天亮身邊,小聲說道:“你沒看見顧站長、都副站長兩人這幾天不停地開小會?他們是在密謀留人呢!”

“你說的是讓我們潛伏?”秦天亮認真地看了江水舟一眼。

就在兩個人坐在車裏往家走時,“國防部”保密室主任白禮堂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進了保密站顧顯章的辦公室。

看到白禮堂來了,顧顯章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從房間的保險櫃裏取出兩個紙筒,接著,又從紙筒裏抽出兩份“天下一號”的圖紙,把其中的一份交給白禮堂,表情肅穆地說道:“鄭次長指示,這份母版歸你們‘國防部’保存,子版由我們保密站掌握,隻有兩份文件合在一起才能執行‘天下一號’的任務。”

白禮堂知道不便多言,收好母版,便向顧顯章敬禮告辭了。

事不湊巧,也就在秦天亮和江水舟兩個人坐車往家走、經過保密站院內時,秦天亮突然看到了顧顯章和白禮堂。顧顯章一邊將白禮堂送到樓外,一邊似乎又刻意叮囑了幾句什麼。

隔著車窗玻璃,秦天亮遠遠地望著顧顯章和白禮堂,一時間便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返回“國防部”大樓的一路上,白禮堂神情莊重、一言不發。望著窗外的一片燈火,他突然感到一種複雜的滋味正一點一點地漫上來。這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直陪伴著他走進戒備森嚴的“國防部”地下室。

整個房間裏,除了布滿了三排綠色指示燈的操控台,靠近牆角的位置還有一個保險櫃。白禮堂走上前去,一點一點小心地擰動著密碼鎖,隨後把“天下一號”母版放了進去。保險櫃裏有隻醒目的紅色手柄,白禮堂望著那隻手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撫摸了一下。白禮堂心裏清楚,這就是“天下一號”所有的秘密了,這隻手柄是啟動“天下一號”的鑰匙,即便無人執行,一年之後“天下一號”也將自動爆破,整個重慶將不複存在。

白禮堂欣賞般地看了最後一眼保險櫃,之後,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夜已深了,梁晴一直在焦急地等著秦天亮回家。直到終於聽到了開門聲,梁晴一顆心這才踏實下來。

梁晴順手接過秦天亮脫下來的上衣,就要把它掛在衣架上時,突然便發現了上麵的血跡,於是緊張地問道:“天亮,你的衣服上怎麼有血?”

秦天亮顧自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這才解釋道:“沒事,不是我的,今天晚上,他們把那幾個爆破專家全部滅口了。這血是清理爆破專家遺體時沾上的。”

秦天亮突然想到剛才的一幕,又說道:“‘國防部’保密室的白主任剛從老顧那兒離開,好像帶走了什麼東西。”

梁晴思忖道:“那邊殺人,這邊肯定是轉移情報。”

梁晴無不擔心地說道:“他們要是把這秘密帶到台灣去,這將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說到這裏,秦天亮突然想到了什麼,望著梁晴問道:“老家那邊有沒有什麼新指示?”

梁晴急忙說道:“哦,傍晚我去聯絡站了,老郭說,楊虎城將軍遇害的消息,組織上早已經知道了。”

“哦?那應該是另一條戰線上的同誌傳遞出去的。怎麼,下一步沒指示嗎?”

“老郭說,這麼大的事兒,要慎重對待。另外,他不讚成我們以此發動群眾,這樣會引起敵人更瘋狂的報複,重慶關押的我們的同誌太多了,要先想辦法營救。”

“是啊,這幾天要小心,‘天下一號’落實完了,下一步他們該要徹查蜂王了,他們不會把蜂王帶到台灣去的。”秦天亮定定地望著梁晴。

真真是隔牆有耳。這邊秦天亮和梁晴在說著話兒,那邊的江水舟已經把一隻耳朵附在了牆壁上。見江水舟這樣,他的老婆小蓮忍不住有些輕蔑地罵了一句:“天天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你還是個男人嗎?”

江水舟聽了,一下子不高興了:“我這是在工作,知道不?”

“還工作,這些年你抓到誰了?那麼辛苦工作到現在才混個中校?聽說弄張去台灣的機票都漲到10根金條了,你走不走我不管,怎麼也得給我弄張吧!”

江水舟不禁笑了一聲,說道:“咱們不用黃金弄機票,等我抓到了蜂王,到時候坐專機走。”

“你做夢,你。”小蓮聽了,白了他一眼,埋怨道。話音落下,“啪嗒”一聲就把燈關了。

次日上午,在站長辦公室裏,顧顯章正和都富春坐在沙發上聽廣播:

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是9月30日由人民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選出的,10月1日下午,全體宣布就職,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會議宣布接受“共同綱領”為施政方針,並通知各國政府,隻有這個政府才是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

顧顯章剛聽到這裏,“啪”的一下就將廣播關上了,隨之歎息了一聲,扭頭對都富春說道:“你看看,人家那邊都弄出開國大典了,我們這邊廣州眼看就要失守。”

都富春的情緒一下子被顧顯章的話影響了,於是滿心焦躁地說道:“站長,說句不該說的,重慶先失守的話,您我還有條後路,起碼可以轉移到廣州,實在不行就去香港。要是廣州先失守啊,大批要員擁到重慶,咱們這些人想走可就難了。站長,您是少將,‘國防部’還有老關係,早點打算吧!”

顧顯章在屋子裏開始踱起步子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毛局長說了,蜂王不除,咱們站誰也別想走。”

“蜂王咱們都抓了幾年了,幾次眼看都到手了,又讓他溜了。這個蜂王明明就在咱們身邊,可就是抓不到,太狡猾了。”說到這個蜂王,都富春氣得牙根痛。

顧顯章這邊的辦公室裏,兩個人正在咬耳朵。那邊江水舟的辦公室,江水舟正在和朱鐵、劉副隊長還有兩個保密站的人議論著什麼。門被虛掩著,秦天亮拿著一份文件走過來的時候,聽到一片熱鬧的議論聲,便在門口下意識地停了下來。江水舟看見了,衝秦天亮招手道:“秦科長,來,來。”

秦天亮進門後,看看幾個人,饒有興趣地問道:“開什麼小會呢,這麼神秘?”

“你還情報科長呢,這麼大的秘密都不知道?”江水舟賣起了關子。

一邊的朱鐵沉不住氣了,說道:“秦科長,不是這個,是蜂王。”

秦天亮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問道:“蜂王?蜂王被抓了?”

江水舟接口說道:“還沒抓,據說已經有蛛絲馬跡了,正在找最後證據,等證據確鑿立馬動手。”

“好事呀!”秦天亮高興地望望幾個人,說道,“蜂王這回被揪出來,我們站就立了功,就算不能晉升,也不用人人自危了。好,我這兒還有份材料要去忙,你們聊吧,有好消息告訴我。”說著,快步走了出去。秦天亮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心裏仍在想著剛才江水舟對他說過的那件事情。這一定是顧顯章和都副站長設計的一個圈套。他們不可能放過蜂王。看來,最後的較量開始了。

都富春從顧顯章的辦公室回來後,很快便把執行隊劉副隊長叫了過去。“讓我出城?”劉副隊長不明就裏地問道。

都富春點點頭,說道:“對,記著,一定要帶上你的新婚太太。”“到底是什麼任務?”

“這個你不用打聽,到了城外會有人對你交代的。”顯然,都富春已經有點兒不耐煩了,“記住,你這次行動不要告訴任何人,帶上你的太太偷偷地走就是了。”

“都副站長,那執行完任務,我……”

都富春笑了笑:“放心,你的出路,站長會考慮的,隻要你這次任務完成得幹淨利索。”

劉副隊長立時便有了精神,“啪”地一個立正,說道:“都副站長你放心,我一定完成好這次任務。”說完轉身離開。

都富春一直平靜地看著劉副隊長轉過身出去並從門口消失,這才無比陰冷地笑了一聲,順手拈起茶幾上放在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啪”的一聲安在了一角。

天近傍晚,快要下班的時候,江水舟敲門走進了秦天亮的辦公室。

江水舟開口邀請道:“今晚我過生日,秦科長要是賞臉,出去喝杯酒怎麼樣?”

秦天亮一笑:“好啊,生日得慶賀,都有誰呀?”

江水舟說道:“叫上執行隊的朱隊長,平時就咱仨關係最密切,別人我就不想叫了。”

“行,等我把這份文件送給都副站長,咱們就可以走了。”說著,秦天亮把一份文件裝在了文件袋裏。

江水舟順口說道:“我也正要去都副站長那裏一趟,你就別跑了,我給你帶過去。”

秦天亮點頭說道:“行,那我給家裏打個電話,跟梁晴說一聲,就別讓她等我吃飯了。”

“那你順便叫嫂子跟小蓮說一聲,就說我過生日,吃完飯再回去。”江水舟一邊說著,一邊從秦天亮手裏接過文件袋。

不一會兒,江水舟便來到了都副站長的辦公室,壓低聲音說道:“副站長,依你的吩咐,秦天亮和朱鐵我都約了。”

都富春點了一下頭。

江水舟把從秦天亮那裏拿來的文件袋放到都富春麵前,順口說道:“哦,這是秦天亮給你的。”

都富春意味深長地又看了江水舟一眼,叮囑道:“你們吃好喝好,沒事就多聊一會兒。”

江水舟突然想起什麼,忙又說道:“副站長,有個事差點忘了,執行隊的劉副隊長要讓辦公室派個車,他說晚上要去辦點私事。”

“你答應了?”都富春急忙問道。

“還沒有,我想這非常時期要出城,我得向您請示。”

“他要出城?沒說去辦什麼事?”

“沒有,我估計一定是他要帶著老婆去看他嶽父嶽母,前幾天他就讓我派車回去過。”

都富春裝作不明就裏,說道:“那就讓他出去吧,不過,這事不要張揚,這時候出城畢竟敏感,被‘國防部’的人看到了麻煩。”

“好,我這人你知道,沒什麼優點,就是嘴嚴。”

“就你?你還嘴嚴?”都富春笑了起來。

江水舟嘿嘿兩聲,便賠笑道:“這次一定嚴,一定嚴。”

說話間,江水舟已經帶著秦天亮和朱鐵兩個人來到了酒館的一間雅間。酒菜上齊了,朱鐵端起酒杯,先自說道:“祝江主任生日快樂!”

說著,3個人幹起了酒杯。放下杯子,秦天亮突然衝二人看了又看,有些醉意地問道:“二位,你們看,我像不像蜂王?”

兩個人立時一怔,一齊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秦天亮十分自然地笑了笑,接著說道:“實在不行,你們就把我供出去,說我是蜂王,犧牲我一個,能保全大家,也算我秦天亮為大家做了一回貢獻。”

江水舟愣了一下,片刻說道:“秦科長,說啥呢?不說這些鬧心話了,來,來,喝酒。”

三人又喝了一會酒,聊了一會兒天,就各自散去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秦天亮一上班,就看見江水舟一頭闖進了辦公室,大呼小叫地說道:“秦科長,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蜂王被抓到了。”

秦天亮忙問道:“誰?”

江水舟喘了口氣,接著說道:“執行隊的劉副隊長。昨天下班前他找我派車,我還以為他帶著老婆去看他嶽父嶽母,沒想到他是要逃跑,半路上被憲兵隊給抓了個正著。”

劉副隊長被關進審訊室,才意識到自己無緣無故地成了他人邀功升職的替罪羊。劉副隊長的新婚妻子小美,是被兩個荷槍實彈的看守帶進看押室的。看到畏畏縮縮的小美,劉副隊長眼裏立即泛滿了淚花,喃喃說道:“小美,記住,我劉長河曾經給你當過一個月的丈夫。”話音落下,猛的朝不遠處的牆上撞了過去,一時間頭破血流,癱在了牆腳邊。

小美見狀,不禁大叫一聲奔了過去,一邊呼喊著他的名字,一邊緊緊地把他抱在了懷裏。她知道,她新婚僅僅一個月的丈夫已經死了,再也不會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