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恨這世上的一切,不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
可是,若有誰能給她一線生機,哪怕隻是非常渺茫的一絲絲……
……
……
“告訴佟嘉坤,我同意了。”
昏沉的帳篷裏,忽然一道沙啞幹澀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人轉過臉來,這是一個很清秀的女人,或者說是女孩,她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五官精致秀美,身材十分纖瘦,闊大的領口掩不住精細得好像一捏就會碎的鎖骨,柔嫩細滑的肌膚上可疑的布滿青紫痕跡。
“你,你說什麼?”對麵的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居然鬆口了?!
女孩笑了笑,低頭看自己軟綿綿的右手掌,四根掌骨被抽得幹幹淨淨,隻剩下皮肉,像一塊軟掉的土司,幾乎折疊了起來。
她的左腿也是軟軟地靠在凳子邊,膝蓋扁平,那處的髕骨竟被整個挖掉了!
她的脖子上套著一個鐵環,環上的鐵鏈一直延伸到床頭,鎖在矗立在水泥地裏的粗大鋼筋樁子上。
這一切,都是那個魔鬼的傑作。
她垂了垂眼睛,掩去一抹蝕骨的恨意,再抬起來已經無比平靜:“我說,我屈服了,佟嘉坤要的東西,我給他,但我有個條件。”
“好好,早開口不就不用受這些罪了?我馬上去找大少爺。”那人忙不迭地去傳話了,女孩轉過頭來,從帳篷的空心支架裏抽出一本書,這是一本古籍,裝訂手法都極為古樸,封麵上寫著《穀梁春秋》四個大字。
這就是那個魔鬼要的東西,也是爸爸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當年爸爸出車禍身亡,佟家人連夜把她接走,她匆忙間隻帶走了這本書,結果第二天家裏就起了火,所有東西都燒得幹幹淨淨。
從那以後,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會帶著這本書,就好像爸爸還陪在身邊一樣,末世中這本書給了她莫大的慰藉和信念,卻也給她帶來滅頂之災。
她右胳膊壓住書,翻到一頁,上麵用恍若會發光的線條畫著四個人,四個動作,下麵各有四個字。
大成若缺。
大盈若衝。
大直若屈。
大巧若拙。
正是這四個招數,讓她以無異能的脆弱身軀,能夠與頂尖的武者一戰,而這四個招數也是佟嘉坤要的東西。
誰也不知道它就存在這本書裏,這四幅圖隻有她一個人看得到。
她撕下這頁紙,遞到火上,眼睜睜看著它燃燒,烏黑,卷曲,然後變成一縷青煙,一撮粉末。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紙上的四幅圖化成嫋嫋淡金色薄煙,升騰了起來,在她身邊縈繞不去。
身後有輕微的響動,腳步聲靠近,然後又在兩米外停住。
“你決定了嗎?這麼做你也會死。”
“我現在就是活著嗎?”女孩笑一笑,“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說過,一定會讓佟嘉坤死。”
她有著一雙很漂亮的杏眼,原本裏麵充滿了明亮的東西,哪怕是艱難危險的逃亡路上,也永遠帶著一絲笑意,倔強而堅強,就像她說的,隻要堅持下去,希望就在前方。
可是這會兒這雙眼沉寂得就像觸不到底的深潭,反射不出一絲光亮,也再興不起一絲波瀾。
好像一隻飛鳥被折斷了羽翼,好像一顆明珠被狠狠摔碎地上,又被重重碾上幾腳,有什麼東西在她身上破碎了,寂滅了,隻剩下這樣一副空蕩蕩的軀殼,在無盡的黑暗裏等待腐朽。
她微微側過頭,脖子上被掐腫的地方被鐵環磨破,血滲了出來,但很快那血就慢慢凝固住,傷口開始收斂。
她似乎感覺不到這些,看著帳篷簾子的一道縫隙,仿佛看向某個遠方,一字一頓地說:“我隻要他死,哪怕付出我的靈魂!”
身後頓了頓,那個男人遞過來一個小瓶子,白皙修長的手指一閃而過:“打開瓶口,十分鍾之內就會有大波‘衰老者’被吸引過來,你若能將這液體倒在佟嘉坤身上,‘衰老者’更是會發了瘋一樣攻擊他。”
女孩看著這瓶小東西,輕輕握在手裏:“他是五級精神師,能打能扛還能飛,如果他逃了呢?”
“我會在一旁,伺機殺了他。”
她歡快地笑起來。
身後的男人沉默了片刻,高挑挺拔的影子映在地上,他看著女孩的背影,一雙較常人更為深刻而隱隱泛著碧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憐憫:“你,保重。”
他舉步離去。
女孩沒有回頭。
這個神秘男人是不久前主動找上來的,他要摧毀這個基地,自然要先除去基地中最強的幾個人,佟嘉坤正好是他的目標之一。
可是她知道,他是在幫她,幫她完成人生最後一個心願。
她低低地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