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離開天津不久,趙四和張學良夜夜跳舞、秘密幽會的事便被添油加醋地傳到了趙四的父親趙慶華的耳中。
趙慶華,號燧山,浙江蘭溪人。北洋政府時代,他曾曆任津浦、滬寧、滬杭甬、廣九等鐵路局的局長,在梁士治做總理時,他曾官至交通次長,在天津是一個有名的達官顯宦之家。由於趙慶華一生為人耿介,做官清廉,在社會上頗贏得了一些好的名聲。如今在自己步入老年之時,忽然聽到鍾愛的小女綺霞竟然和有妻有子的張學良過往甚密,他大為惱火。盛怒之下,他狠狠地訓斥了帶領趙四出入社交場所的姐姐絳雪和一向支持偏袒趙四的六哥趙燕生,斷然宣布今後再不許趙四出入舞場,不許她和張學良有任何來往!並且,還選派了一位從小在趙府長大的心腹丫環小虹和一位年老保姆日夜相陪,不許趙四單獨跨出府門一步!
趙慶華這種不容爭辯、不近人情的決定,使趙四陷入了深深的苦惱。每當月朗星稀、夜闌人靜之時,趙四便一個人獨坐閨房,望著那隻金殼手表暗暗垂淚。這表,就是張學良臨別時送給她的那隻,這也是張學良留給她的唯一信物。每當她望著這隻手表出神時,張學良那身穿白色西服的翩翩風采便湧現在她的麵前,仿佛他們又相攜步入了舞池,相攜消融在那迷人的舞曲旋律之中……這金表勾起了她無窮的回憶。這回憶是甜蜜的,但也是苦痛的。回憶常常害得她輾轉反側,通夜難眠。
這一夜,殘月當空,星星也不很明亮,趙四獨自守著一盞淌著蠟淚的燈燭,又在望著那隻金表出神。
當當當!將近夜半十二點時,突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趙四霍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奔向房門,進來的是她六哥趙燕生。
趙四的父親趙慶華先後娶了兩房太太,趙四的生母本是先到的趙家,但因她出身平民,門第不高,而後娶的那位夫人卻是名門閨秀。按常理,本應是後娶的是二太太,可結果趙四的生母反倒屈居第二。趙四的母親秉性善良,習於勤勞,她把全部心思放在撫養子女上麵。趙慶華共有六男四女,其中大哥、三哥和六哥,二姐、三姐和趙四,均是趙四的母親所生。也許是這種特殊的因由,也許是因為趙燕生和她年齡相仿的緣故,趙四和六哥燕生最為親近,很多不肯向父親談起的心曲,她都能向六哥傾訴。
趙燕生也十分通曉妹妹的性情,知道她才大心高,鄙視世俗,所以他能跟妹妹談得推心置腹。但是今晚,他卻不是來跟妹妹談心的。他進屋後,二話沒說,就急促地催促妹妹:
“快換衣服!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嗯。”趙四使勁點了點頭,並用手指了指身邊的小皮包。
“那咱們走吧。”
趙燕生提起小皮包,帶領趙四沿著狹窄的樓梯走了下去。
這是趙府的後門。趙四站在門口,回首望去,院內靜寂寂的,唯有母親的窗口還亮有微弱的燈火,趙四知道年邁的母親準又是在挑燈勞作,她一生勤苦,到老了也手腳不閑。趙四望著想著,心頭不禁升起了一股酸楚……走在前麵的趙燕生見妹妹沒有跟上來,急忙又跑了回來:“四妹,你倒是快點呀!”
一出趙府後門,是一條極為僻靜的街道,每隔很遠才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樹蔭倒是很濃密,鬱鬱蔥蔥的闊葉緊緊相連,把本來就不很光亮的街燈遮擋得更加昏暗了。這在平時,情人相會也許覺得很幽雅,可此時趙四感到的卻有些恐怖,她悄悄地走著,邊走邊用眼睛警覺地搜尋著……
一會兒,一輛汽車開了過來,趙燕生整了整衣帶,挺起胸脯,走過去衝司機講了幾句什麼,便拉開車門,讓趙四首先鑽了進去。
趙四認識這是自家的汽車,車上還有一位保姆和家丁。趙四依照哥哥的囑咐不聲不語,任由汽車在那高低不平的公路上飛快行駛。
當汽車越過兩個高坡,正欲順著樹林向旁邊岔路拐彎的時候,突然,汽車“嘎”地一聲,來了個急刹車。趙四沒有留意,隻聽她“啊”地一聲驚叫,險些撞在車棚上。
趙燕生下車一看,原來是一棵倒下的樹木橫在了馬路中央,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司機和丫環、家丁都急忙下來,冒著氵蒙氵蒙細雨,和趙燕生一起搬動那棵粗大的橫木。
驀地,從路旁樹林裏閃出了幾條黑影,他們黑衣黑褲黑頭巾,臉上也用一塊黑布遮擋著,隻留有一雙閃亮的眼睛,這很像武俠小說中所描繪的蒙麵大盜。這些人不由分說,徑直向司機和家丁撲去。趙府的司機和家丁,都是練過拳腳的,他們毫不示弱地揮拳相迎,雙方拳腳相交,你來我往,但畢竟趙府人少勢孤。兩個回合下來,漸漸地有些寡不敵眾。
趙燕生一見這情景,連忙掏出手槍,抬手瞄準……這時,突然奇跡般的一輛汽車駛近,車中一位戴著禮帽墨鏡的人,從窗口伸出手來,啪地一下將趙燕生的手槍奪去了。趙燕生正驚愕間,隻見那車飛駛到呆立的趙四小姐身旁,車門打開,那戴禮帽的人伸手一拉,把趙四拽進了汽車。這一切,都是在眨眼工夫內完成的。待到趙燕生清醒過來,大聲喊叫時,汽車已經卷著黑煙飛走了!再一回頭,那幾條蒙麵大漢也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燕生叫過來司機和家丁,又從汙泥亂草中找到了手槍,擦了擦,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司機、家丁和保姆們一見主人這樣,也隻好望洋興歎。
再說趙四,她被拉進汽車時,由於衝力太大,一下子栽倒在那個戴禮帽人的懷中。戴禮帽的人並沒有立即扶她起來,相反卻就勢撫摸著倒在懷裏的趙四。而趙四呢,她也隻抬眼望了一下,竟也沒有急於坐起來……
汽車飛快地行駛著,又到一個拐彎處時,汽車停了下來,路旁一位年輕的軍官侍立報告:
“軍團長,一切順利。我們的人已全部返回。”
這時,這位車中人才慢慢摘去了禮帽和眼鏡,原來他就是少帥張學良,而剛才侍立報告的那位軍官,也即樹叢中那幾位蒙麵大漢的首領,則是他的警衛連長高福源。張學良一麵得意地微笑著,一麵輕輕地俯身下去,給了趙四一個甜甜的長吻。這是對趙四苦苦相思的報答,也是宣布他們精心合演的趙四神秘失蹤喜劇的勝利結束。
原來,張學良自從6月21日公開發喪了大帥張作霖之後,又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權利角逐。即大帥仙逝,誰來執掌東三省的軍政權柄?誰來當東三省的最高主宰?那些天,雖說張大帥屍骨未寒,但奉係內部的爭權奪勢卻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一向以張作霖的心腹軍師自命的功高權重的總參議楊宇霆,串通交通部長常蔭槐,一次次地掀起風潮,妄圖取張學良而代之。幸虧,與張作霖有八拜之交的弟兄、人稱輔帥的張作相深明大義,鼎力相助,才挫敗了楊、常的陰謀,使張學良得以登上東三省保安總司令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