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走下台階,忽然馬路邊有一黃包車夫問道:“小姐,用車嗎?”羅曼猶豫了一下,那車夫又問了一句:“小姐,用車嗎?”
這時,借著路燈昏黃的燈光,羅曼認出車夫是趙春林扮的,她微微地點點頭,便上了車,“到虹口公園。”趙春林立刻拉起黃包車,在石子馬路上飛跑起來……
公園門口的燈光昏黃幽暗,由於連日來日本浪人在此處鬧事,又常有日本海軍陸戰隊員在此出沒,這裏比平常更顯冷清。偶爾隻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匆匆而過。公園深處更不用說,是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氛。羅曼想著剛才在途中趙隊長鼓勵她的話,努力抑製住怦怦亂跳的心,沿著兩邊長滿冬青樹的石子路,朝公園深處一步步地走進去。
這時,由遠而近傳來“啪嗒啪嗒”一陣小跑的聲音。羅曼不禁緊張得渾身哆嗦起來,覺得腦子裏嗡嗡地響,雙眼也不斷地冒出金花來。
腳步聲終於停在羅曼身邊,她定眼一看,是一個報童模樣的小男孩。小孩扯了扯仍若呆木雞的她,說:“小姐,請你到公園噴水池旁邊,就你一個人去。”說完,又啪噠啪噠地跑開了。
冬天的夜,寒風刺骨。順風起舞的枯葉,象一隻隻怪異的精靈,給漆黑的夜又平添了幾分恐懼。羅曼沒敢多想什麼,隻是機械地朝噴水池邊走去。待要走近的時候,她發現池旁早已佇立著一個身影。暗中的人見羅曼走來,聲音略帶嘶啞,掩飾不住內心的焦急問:“羅小姐,東西帶來了嗎?快給我。”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羅曼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聽到過,於是問:“我母親和弟弟呢?”
“你把東西給我,他們會放人的。”對方聲音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不,不行。我要見到母親和弟弟才行。”羅曼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提包,並抱在胸前。
那女人急急地衝過來,“聽我的,快給我!”邊說邊用力地掰開羅曼緊護皮包的手,把提包拿了就要走。羅曼急忙拉住了她的臂膀。霎那間,羅曼認出了這個女人。原來她就是交際花倪小倩。如今她的模樣與昨晚上那個周旋於舞場的風騷勁兒大相徑庭。慌忙,憔悴……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羅小姐。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倪小倩說完,夾著提包快步向叢林中奔去。
羅曼緊跟兩步,忽然兩條黑影從暗中竄出,於是停住腳。隻見那黑影迎向倪小倩,顯然是衝著她手中的皮包。正當兩人快步跑到倪小倩麵前時,樹叢中“叭”地射出一道火舌,隻見一條影子隨著“啊”的一聲怪叫倒下了。霎那間槍聲四起。羅曼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麵嚇呆了,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突然,有人將她猛地按倒在地上。等她回過神來扭頭一看,才知道是趙春林。原來,他一路暗暗地跟著羅曼。本想看個究竟再動手。不料暗中殺出一夥人,與前來接頭的打成了一團。這使他也頗感意外。
再說倪小倩呢,聽到槍聲後,想趁機逃脫,剛跑幾步,卻被飛彈擊中,“啊”地一聲撲倒在地。另外一條黑影也隨著幾聲槍響,倒了。趙春林和羅曼臥在地上觀看混戰持續了幾分鍾,交火雙方死的死,傷的傷。最後,一夥人劫走了倪小倩便悄然撤退。
其實,剛才偵緝隊的人馬早就包圍了交火雙方,隻因不明突然殺出的一夥是什麼人,便沒有冒然攻擊。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公園裏又恢複了死一般的沉靜。一直趴在地上的羅曼,此時坐起身來,抖了抖濺在秀發上的泥土,問道:“趙隊長,唐副官那邊的情況不知怎樣?”
上午,趙春林布置偵緝隊的技術人員去市電信局,在電信局的總機房裏安裝了竊聽虹口劇院門口電話的裝置。隻要有人使用電話,便可知道裏麵的內容,並知道從哪兒打來的。
趙春林率人前往虹口公園的同時,按事先的分工,唐副官根據電話竊聽提供的線索,率領十九路軍衛隊的兩個班,突然衝進了山田診所,逮捕了吳利寶和給羅曼送信的那個女人。經分頭審問得知,他們確實囚禁了羅曼的母親和弟弟。目前關押在日僑安井的住所。旋即,唐副官率人來到安井宅邸。
這是一棟三層青磚小樓,外圍有3.5米高的鐵柵欄。院內長滿了荊棘灌木。十九路軍的部隊來到這裏迅速包圍了宅院。從外麵看,樓裏一片寧靜,除頂樓的一扇窗戶泛出一縷昏黃的燈光外,小樓其他的地方均是一片漆黑。
唐副官透過昏黃的燈光,依稀辨認出有個人影在燈下晃來晃去。他估計此人就是這所宅子的主人——安井。據他了解,50出頭的安井,在日本僑民中是個具頗有影響的人物。他表麵上是個生意人,暗地裏卻與日本領事館的田中隆吉和特務頭子川島芳子打得火熱。
唐副官沒有猜錯,這燈光下的人正是安井。剛才,他接到領事館田中隆吉的電話,要他明天在公共租界的日本俱樂部主持一個日本在上海僑民的千人大會,製造輿論,要求日陸戰隊進入上海以保護日本僑民利益為借口,使日軍堂而皇之地進駐上海。會後還致電日本政府,並率領人群到領事館前請願。以此擴大行動聲勢。此刻,他正在全心全意地籌劃著如何通過明天的大會,再次把日僑反華的浪潮推到最高點。
突然,倦臥在室內地毯的狼犬豎起耳朵,跑到門邊,凶惡地“哼哼”起來。狼犬的行動引起安井的警惕。他迅速地從書桌的抽屜中取出一支左輪手槍,拉開門向樓下走去,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在地下室裏關著的兩個人質可能會出什麼問題。雖然他們是川島芳子弄來的,可對他來說,看好這兩個人對他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他邊想邊走,來到了一樓伸手去開燈。怎麼不亮?叫了兩聲看守地下室的武士,也沒回應。安井隻覺得自己的後脊梁“嗖”地躥出一股冷汗。下意識地轉身想往樓上跑。誰知剛一抬腿,衣領就被一支鐵鉗般的大手給緊緊地拽住了。手中的槍也被奪了過去,反過來頂在了他自己的腦門上。
“敢動?!我就打爛你的腦袋!”這是唐副官,他說著便用冰冷的槍管使勁地戳了一下安井的頭。安井雖中國話講不好,但這話聽得真切,忙用中國話說:“繳槍的不殺,饒命……”這時那隻狼犬也奔到了樓梯口,見狀就要往唐副官身上撲去。唐副官拽著安井機警地閃進一扇緊靠樓梯的門,然後猛地用身子頂住,半閉的門正好把狼狗的脖子卡在門框上,說時遲那時快,唐副官雙腿一用力,狼犬慘叫兩聲,脖子被卡斷。隨後,唐副官又將嚇得瑟瑟發抖的安井拽到死狗麵前,低聲道:“你要象這條狗一樣去死嗎?”
安井渾身篩糠上牙打著下牙,連忙道:“好漢,饒命。你要什麼,我的統統地給。”
“羅剛母子關在哪裏?”
“關,關,關在地下室。”安井嚇得舌頭都僵硬了。
“鑰匙在哪兒?”唐副官抓住安井的領子把他往上提了一提。
“這兒,在這兒。”安井邊說邊從腰間抖抖顫顫地解下鑰匙,交給唐副官。心裏直納悶,樓下的武士怎麼連個動靜都沒有就被人給結果了呢?他哪裏知道,兩名武士根本還沒來得及交手,就被製服。這製服武士的就是唐副官。
唐副官是廣東人。少年時就習武練拳,點穴擒拿是他十幾年來練就的絕活。時才,他一人先潛入院內偵察,正與一巡夜的武士撞了個正著,隻兩招,那武士就被唐副官點了穴位,如同廢物一樣,躺在院內。而後,唐又取了武士身上的鑰匙,潛入小樓,瞧見另一武士正在火爐旁打瞌睡,所以他沒費什麼事,又結果了這一個。這真是出其不意,速戰速決。
此仗打得真是漂亮。十九路軍的軍部裏,羅曼沉浸在與親人團聚的幸福之中。上午,唐副官給她的全家送來一束鮮花。羅曼的臉羞得緋紅,呐呐地道:“謝謝您了,唐副官,這花本應是我送給您的。”
“那就等下次吧。”唐副官微微一笑。
羅曼情意綿綿地望著唐副官:“我能和您說句悄悄話嗎?”
唐副官側過耳朵:“說吧。”
羅曼湊上前去,突然在他臉頰上飛快地吻了一下。
唐副官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