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罷電報,張學良的心情猶如陡漲的海潮,一浪趕一浪地衝激著他,使他無法自己。“他還活著!”他一連念叨了幾遍。去年10月21日晚,紅軍夜襲甘泉以南的榆林橋,一?七師六一九團四個營被全殲,團長高福源下落不明,人們一致認為他死了,即使活著,以他的剛烈性格,也怕無生望。現在居然還活著,而且被紅軍派回來,並有軍機大事,這在張學良內心上引起的震動和衝擊簡直太大了。
“高福源……紅軍派他回來,有要事同我麵陳,有什麼事要麵陳呢?”張學良背著手,在寬大的玻璃窗前踱來踱去,腦子裏苦苦思索著。突然,他的眼前一亮;我不是曾經給王以哲軍長發過密電,請他在前線設法和紅軍溝通聯係嗎?現在高福源從那邊回來,不是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嗎?想起這些日子正為找不到共產黨的內部關係發愁,如今機遇來了?他異常興奮。
第二天早晨,張學良一起床,便給“西北剿總”參謀長晏道剛打了個電話,說他要去洛川前線視察防務。晏道剛原任蔣介石的侍從室主任,今年三月派到“西北剿總”提任參謀長。他的任職,張學良、楊虎城和其他東北軍、十七路軍高級將領心裏都有數:這是蔣委員長在他們身邊安的一顆“釘子”,是特地派來製約和監視他們的。所以張學良對他防著三分。
早飯後,張學良乘車來到西關機場。他的私人飛機的駕駛員、美國空軍後備役中尉伯爾迎上前來,問道:“副司令,今天飛哪裏?是不是馬上就發動?”
張學良有一手嫻熟的飛機駕駛技術。那還是第二次直奉戰爭後,直軍南苑空軍人員投降了東北軍,張作霖把組建空軍的事務交給了頭腦清新的張學良。在此期間,由航空處教育長萬顯章輔導他學會了駕機技術。他喜愛航空事業,十幾年來,多次親自駕上銀鷹衝上藍天。對張副司令的駕機技術,伯爾心中有底,便聳聳肩膀走開了。
張學良駕駛著波音飛機,低空北飛,俯瞰秦中大地,依然冰封雪凍,然而鹹陽北塬漢武帝唐太宗、文王、武王各陵寢,卻是依稀可辨,張學良不禁喟然慨歎:“人貴有所建樹,以垂史冊。否則死後的墳墓無論多麼壯麗雄偉,終究是黃土一捧。”
飛機在洛川郊外的簡易機場降落,六十七軍王以哲軍長己在跑道外迎候。張學良與王以哲過從甚密,王在二十年代初就在張學良的手下工作,是張學良把他從排長一直提到現在這個高位上的;他對張學良忠心不二,執行他的指示不遺餘力。不久前,在西安“剿總”歡迎蔣介石派來的參謀長晏道剛的宴會上,他當眾把老蔣對中央軍和地方軍的不公痛斥了一番,可給張學良解了氣。
汽車奔馳在黃土飛揚的公路上,張學良和王以哲並肩坐在後排。王以哲笑嘻嘻地說:“高福源簡直變成了另一個人,滿口的新名詞,什麼統一戰線啦,停止內戰、槍口對外啦,全是共產黨宣傳的那一套。”
張學良臉孔板得鐵緊,一言不發,王以哲好生納悶:不是你發來密電,要我尋求和紅軍聯絡的途徑嗎?看今天這個臉色,莫非情況又有了什麼變化?兩人默默無語,汽車駛進軍部後麵的一處秘密小院。一走進屋茶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張學良就吩咐:“把姓高的帶來!”
不一會兒,高福源興衝衝地從外麵走進來。他身材魁梧、粗壯,濃眉大眼,頭上裹著白羊肚毛巾,身穿黑色對襟長棉襖,下身穿黑棉褲。象個地地道道的陝北漢子。一見張學良,“啪”地敬了一個軍禮,激動地說:“張副司令,我回來了,是紅軍放我回來的!”
“你好大的膽子!”張學良勃然大怒,右手猛地往桌上一拍。“打了敗仗,當了俘虜,喪師辱軍,我高福源的確沒有什麼臉麵來見長官。如果僅僅為了我個人的名聲和榮辱,我是寧死也不會回來的。”
“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張學良的臉孔仍然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