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如潮的呼喊聲中,一個女學生動情地哭了。她這一哭,帶動了其他學生也跟著哭,接著,從隊首到隊尾,一萬五千多人全都哭了起來。一時,哭聲、喊聲伴和著呼呼的風聲,在十裏鋪上空回旋,十裏鋪陷於一派慷慨悲壯的氛圍之中。
張學良的隨從人員,副官、警衛、司機哭了,站在道旁圍觀的過路行人也哭了。張學良再也無法把握自己的心情,一手掩麵,嚶嚶哭泣起來!
過了一會兒,張學良用手絹擦去臉上的淚水,哽咽著對大家說:
“各位同胞,各位同學!我張學良的心情和你們相同,不是不願救國的。自從失掉東三省,全國人民,無論男女老少,無不罵我是不抵抗將軍。我何嚐不想打日本強盜?是上峰不許我打啊!這種隱痛,我是無法對別人說的。我不是願意做亡國奴的人,我與日寇有殺父之仇,奪土之恨,是不共戴天的!我的最後一滴血,也一定要流在抗日的戰場上,否則死不瞑目!”
張學良講得情真意切,每一個字仿佛都是從心窩子裏掏出來的。同學們被深深地打動了,一個個屏聲靜氣地仔細傾聽著。
這時候,站在前排的一位學生問道:“張將軍,你的話我相信,你和心情我也理解,但是指揮棒握在蔣介石手裏,他不讓你抗日,逼著你繼續打內戰,那怎麼辦?”
張學良的心象被人用尖刀捅了一下,嘴唇痛苦地歪扭著,但他果決地揚起頭來,用力地揮著手,咬著牙說:
“同胞們,同學們!剛才這位同學的話問得好!請大家相信我,張學良愛國絕不落後!我是國家的軍人,不是蔣某人的走狗!我絕不辜負你們的救國心願,決不欺騙大家,一個星期之內,我將用事實回答大家!”
說到這裏,張學良頓了一下,接著用更高的聲音又補充了一句:“我要是逾期欺騙了你們,就是孬種!我張學良甘願你們在任何地方將我處死!”經過張學良的勸告,學生整隊回城。
這時,暮色蒼茫,西北風也越刮越緊,同學們拖著又餓又冷的身子正要動身往回走,幾百名人力車工人在中央西北特別支部的動員組織下,拉著全市人民募集的食品趕來了。東北軍的汽車部隊也開著一輛輛軍車前來接學生們回城。暮色蒼芒的曠野上,又一次響起了昂奮的歌聲:
向前走,別退後!
生死己到最後關頭,
同胞們被屠殺,土地被搶占,
我們再也不能忍受!
……
張學良站在土台上,凝視著那些可愛的青年,內心感歎不已。他一直目送著遊行的學生隊伍在無邊的晚色中開始後轉,這才跳下土台,鑽進路邊的小汽車。
……當小汽車抵達華清池後,張學良跨進五間廳蔣介石的辦公室,隻見蔣孝先已先他到達正在向蔣介石報告十裏鋪發生的情況,而蔣介石一臉怒容。
蔣介石見張學良來了,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腦加以訓斥:“學生到我這裏來鬧事,我讓你派兵鎮壓,你為什麼不執行命令?”
“學生們來向委員長請願,動機是愛國的,是完全純潔的……”張學良想向蔣介石轉達學生們的請願要求。
“你還替他們辯護!”蔣介石怒氣衝衝地打斷張學良的講話,“你到底是代表學生的立場呢,還是站在國家的立場?!告訴你,對付這些無法無天、聚眾鬧事的青年,除了開槍打,用刀殺,是沒有別的法子的,這是起碼的常識,你不懂嗎!”
對於蔣介石的蠻橫和凶殘,張學良十分反感,他本來想頂撞幾句,又考慮到沒用。更重要的是他要做一件大事,小不忍則亂大謀,過分激怒了他,反而容易發生變故。
於是,他什麼也不想說了,任憑蔣介石痛快淋漓地罵,然後默默地從五間廳退了出來。
他佇立在五間廳前的平台上,想等自己煩躁和心情平靜下來後再坐車回西安。他仰望著漆黑的夜空,烏雲遮蔽了一切,星星月亮全不見了,晚風在肆虐地逞威,一陣陣搖撼著外麵的白楊和遠處鬆林,發出可怖的吼叫,看來,一場暴風雪是無法避免的了!
張學良拖著沉重的腳步,去進西樓,他剛想穿過客廳返回臥室休息時,忽然一個時髦的女人從沙發上站立了起來:“張副司令!”
“怎麼,是你?”張學良停住了腳步。
來人是鄭露瑩,他扭動著腰肢迎了過來,下意識地顯示了一下好華貴的裝束,然後朝張學良嫣然一笑:“副司令,我可等了你半天了!”
張學良幾天來因精神高度緊張,身體非常疲憊,他急於想擺脫鄭露瑩的糾纏,所以冷冷地回答:“找我有事嗎?露瑩,今天太晚了……”
張學良一邊說著,一邊想往臥室走去,可是鄭露瑩身體一橫,攔住了他:
“我剛從易俗社來。南京的軍政大員們都在那裏出席堂會,觀看陝西地方戲秦腔。”
“這我知道。”張學良依舊淡淡地說。
“這個,恐怕你就不知道了!”鄭露瑩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神秘地遞給了張學良。
張學良接過一看,見是蔣介石寫給陝西省主席邵力夫的密信,不禁心中一震。信中寫道:“力夫主席兄勳鑒:可密囑駐陝《大公報》記者發表以下消息:‘蔣鼎文、衛立煌先後皆到西安。聞蔣委員長己派蔣鼎文為西北剿匪軍前敵總司令,衛立煌為晉陝綏寧四省邊區總指揮。陳誠亦來謁蔣,聞將以軍政部次長名義指揮綏東中央各部隊雲''''但此消息不必交中央社及其他記者,西安各報亦不必發表,為要!中正,十二月九日。”
張學良讀著這封密信,手在微微地顫動。他雖然一時尚搞不清蔣介石為什麼采取這種手法,但是他卻明顯地感到蔣介石的緊鑼密鼓,風狂雨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