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無異表白了自己的態度,蔣介石內心中就此與陳公博劃了一道界限,他草草結束了這次談話。
從此以後,陳公博將自己與汪精衛捆紮在一起,寧漢分裂,他是漢方政府的顯赫要人,是汪在政治上最堅定的支持者。“寧漢合流”後,他又作為汪精衛的代表南下廣州,打出“擁護汪黨”的招牌,為汪精衛奪取廣東根據地賣力賣命。他創辦《革命評論》,建立“改組派”,廁身軍閥混戰,鬧得蔣介石也焦頭爛額。
但是,陳公博也有彷徨的時候,蔣汪爭鬥,每逢相持不下或處境困難,汪精衛總是一走了之,剩下的攤子就由陳公博來收拾,他對此也有不滿,特別是隨著一連串的政治投機和政治冒險失敗以後,他不由地感到心灰意冷和厭倦,想就此退出政治的漩渦,抽身世外。這種潔身自好的想法固不可取,較之繼續官場上的那種傾軋要幹淨清高得多。可當他每逢下這樣決心的時候,總禁不住汪精衛、陳璧君的撫慰、勸激。“為人子者孝,為人臣者忠。”他自己也長歎,送佛上西天,既然跟定了汪精衛,總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吧。
1932年的元旦,蔣介石是在他的家鄉浙江奉化溪口鎮度過的。前幾天他剛宣布下野,從石頭城悄然而隱。
此番來到奉化老家,就是在靜觀風向,籌思對策,等待最有利的時機出山。
蔣介石的對策依然是屢試不爽的“各個擊破”,其具體辦法就是“聯汪抑胡”
因“廖案”而被擠走的胡漢民在政壇上消沉了幾年後又不甘寂寞了,於國門幾出幾進,於政壇幾沉幾浮,於蔣介石幾分幾合,數個回合鬥下來,卻總占不了上風,最後竟因為“約法之爭”,被蔣介石軟禁在湯山,國民黨的老前輩淪為了“階下囚”。
胡漢民這一怒非同小可,此次丟的麵子可比五年前因廖案受嫌疑還要嚴重得多,內心中不禁暗暗發誓,此生絕不與蔣氏並立天下。他對蔣介石已實實在在傷透了心。
蔣介石這手也有欠審慎,胡漢民之地位聲望,豈是輕易動搖的,更不能貿然采取這種粗暴的做法。因此,此事一出,在全國立即掀起軒然大波,國內及海外華僑紛紛來電詢問事情真象或譴責蔣介石暴行,“廣東王”陳濟棠還乘機在廣州欣起一場聲勢浩大的反蔣浪潮,並形成了寧粵對立的局麵。直到“9.18”事變,雙方迫於國內輿論壓力,互作讓步,胡漢民才最終獲釋,但與蔣介石誓不兩立的態度卻沒有絲毫改變。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掂量一番後,蔣介石覺得這文章還得在汪精衛身上做,他已經吃透此人心思,反複無常,為“權”是圖,不妨先拋出誘餌,讓出甜頭,惑其上鉤。
蔣介石是舍得下血本的,這誘餌著實吸引人,他放出風來:
“本黨現值存亡危急之際,急需得一各方信仰之領袖,主持一切。本人甚盼汪先生能不顧一切,任此艱巨。本黨中興,非汪莫屬。”這消息必定會傳到汪精衛耳中,但不知汪的反應如何,最擔心的就是那個精明過人的陳公博看出破綻,蔣介石不無擔心。
自“中山艦事件”至今,屈指一算,已6個年頭,這6年裏,汪精衛酸甜苦辣,百味俱嚐。1927年4月,寧漢對立,汪精衛再度出山,卻很快改變政治態度,繼寧方“4.12”反革命政變後,發動了“7.15”分共行動。寧漢終於合流。
蔣介石立即抓住了這一機遇,打出“聯汪反桂”牌,讓宋子文攜其親筆信去廣州與汪聯絡,大施離間計,說廣東的李濟深是廣西人,與桂係的李宗仁關係密切,血比水濃,要汪精衛設法將李濟深趕出廣東,形成廣州汪之天下。果然,汪精衛怦然心動,蔣介石也“熱心”予以配合,從日本回國後,就邀請汪、李去上海,協部將黃琪翔兵變廣州,將自己的根據地拱手交汪。
其實,汪精衛這樣做得不償失,李濟深、李宗仁、黃紹竑等,或通電,或演講,群起指責,找到上海青幫頭子杜月笙門上,要求綁架汪精衛,以出口惡氣。李濟深更是恨之入骨,不惜寫信與一向不和的蔣介石,請求出兵討伐。蔣介石做得也絕,居然將這信拿給了汪氏夫婦,他這不是買好,而是存心看他們的笑話。
果然,汪精衛、陳壁君一看到李濟深的信,不由得愧悔萬分,原本是自己的同盟者,卻被蔣介石拆成了怨家對頭。夫妻相對無言,惟以淚洗麵。
還有讓汪精衛吃驚的事,陳公博也為此恨透了蔣介石,他說:
“廣州驅李之役,蔣先生是一個有力的主動人,我到上海,才知道李濟深回粵打我們時,蔣先生又給了他三十萬元作打倒我們的軍費。唉!蔣先生太聰明,太現實了,你為著洗刷,我自然不好加以批評,但政治道德畢竟是這樣的嗎?”
汪精衛就這樣被蔣介石玩弄於股掌之上。盡管他在這以後,為了奪回失去的權力,殫精竭慮,幾番努力,可是與蔣介石鬥的時間愈長,他就愈沒有把握,愈失去信心。屢屢敗北的現實,已讓他有技不如人之感了。
盡管力有未逮,但心卻不甘,每逢失望湧上心頭,他更是滿腔淒楚,心中也愈益痛恨蔣介石。大誌難酬,也實在讓人悵然難樂。
陳璧君卻突然神彩飛揚地出現在他的麵前,手裏揚起一張報紙。
“老蔣將胡漢民囚在了湯山,廣東陳濟棠扯旗反蔣呢。”
汪精衛沮喪的神態一掃而光。“胡漢民也算領教了蔣介石的毒辣,想當年寧漢分裂,蔣介石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誰都知道那是與武漢政府分庭抗禮,胡某人卻前去幫腔,做了一任主席。如今還是兔死狗烹,自食苦果。”